“那你还来揭盖头吗？”孟荷低声问道。
萧慎一愣，神色复杂地应道：“来。”
孟荷点点头，跟着下人们朝喜房去了。
她百无聊赖坐在喜床上等，方才听声音，堂中宾客应该不少，不知萧慎何时才来。
听他的意思，今夜至多走完婚礼该走的流程，他是不会与她
萧慎的行为与她之前的想法不谋而合，他娶她本就另有所图。
这也正中她的下怀，他们与其说是夫妻，不如说是合作伙伴。
这般正好。
萧慎来得很快，约莫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他便匆匆进了卧房。
有人给他递上了喜秤，他接过之后，反而不动了。
喜婆稍带不安地催促道：“萧大人，有什么不对吗？”
萧慎这才如梦初醒般动了，上前几步利落挑开了孟荷头上的红巾。
一旁的丫鬟婆子们小小抽了口气。
都知道孟荷漂亮，可她平日里都是素色打扮，如今一着浓妆，竟是如此夺目，恍若牡丹仙子。
孟荷也在看萧慎，单纯从一个女性欣赏一个男性的角度来说，红色无疑是极其衬他的，之前的麒麟赐服是，如今的喜服也是。
一种锋利到冶艳的美感。
萧慎却没看她，从一旁的桌子上取了合卺酒，塞进她手中。
卺柄上系了红绳，两人的距离被拉近许多，萧慎低眸盯着酒杯，不知在想什么。
孟荷抬手一饮而尽，低声道：“萧大人，从此便是，同甘共苦了。”
萧慎说回来走流程便是走流程，合卺酒喝完，他吩咐丫鬟们伺候孟荷梳洗后，便走了。
许是大婚之夜就独守空闺，萧府的丫鬟们再对萧慎俯首帖耳，对孟荷这个新夫人，眸中也不免带了些怜悯。
孟荷今日累够呛，也不愿与萧府下人们多费口舌，便只留了小桃，让其他人都下去了。
“小姐。”小桃还是不习惯，孟荷轻轻看了她一眼，她才不情不愿地改口：“夫人，今日姑爷也太不给您面子了。”
孟荷自己动手卸着面上的妆容，她向来不习惯有人近身碰她。
“该行的礼都行了，在外人面前我们已是夫妻，便够了。”孟荷悠哉游哉，“还是你希望他今日真的歇在这里？”
“也不是”小桃为难道，“可成婚本不该是这样的啊，您应该找一个把您放在心上疼的人才是。”
“没有人规定成婚一定要是什么样的。”孟荷道，“有人愿与一心人相伴终老，我如今只愿能借一借萧慎的东风，我们皆是得偿所愿了。”
“况且，萧慎并不是那个可求的一心人，我若执着与此，反而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
孟荷终于卸完了脸上的脂粉，匆匆沐了个浴，只觉得呼吸都要轻快几分。
萧府的丫鬟们终究还是得用的，走之前替她清走了喜被里的花生枣子等物，替她换了新的被褥，她一头扑在松软的被褥中，长舒了一口气。
今日种种，她都十分满意。
迎着喜轿回府的时候，荣安帝派来的人便悄悄给了萧慎口谕。
今夜婚礼事毕后，荣安帝急召萧慎入宫。
他本想拜完堂将孟荷送进卧房便走的，没想到她会问他来不来揭盖头。
鬼使神差的，他应下了。
近日天子千秋临近，城内宵禁得早，几无人影，只有马蹄声阵阵，京中纵马，是荣安帝专门给锦衣卫的权利。
萧慎骑在马上，心思却不在这里。
这场婚礼，从绣球选亲伊始，说是他一手促成也不为过。
他遇见了孟荷，他想要她，就是这么简单。
虽然他已经打定了这个主意，但真正揭开她的盖头时，他却不敢看她。
他一直不敢看她，直到喝合卺酒时，她仰头，他才能正大光明地偷瞄她一眼。
很好看，是他百梦难寻，万笔难摹的好看。
他匆匆喝完合卺酒，然后逃走了。
哒哒马蹄声也在他胸腔中回荡，他望着越来越近的宫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在宫门处翻身下马，甫一见来迎接的宫人，满腔热血便冷透了。
荣安帝身边最得用的大太监王智，正手握拂尘，笑眯眯望着他。
“萧大人，陛下也说，您大婚之日怎么好打扰，可他老人家这龙体重要啊，我是劝了又劝，陛下才同意召您过来，萧大人莫怪，莫怪啊。”
萧慎脸上敛去了一切神色，面无表情道：“怎会，陛下龙体康健最为重要。”
“哎，就说萧大人最是明白陛下的心，萧大人，丹房请。”王智一甩拂尘，在他身旁半步引路。
这条宫门去丹房的路，他走了不知道多少遍，闭着眼睛，连路上何处有石头，他都一清二楚。
半个时辰后，萧慎终于面色苍白出了丹房。
夜深了，无人能见他火红的喜服衣袖下，露出一小截雪白的纱布。
萧慎自己却觉得手腕处应该洇出了鲜血，他今日没心思在丹房待很久，只让他们草草包扎后便走了。
无所谓，他有些自暴自弃地想，反正喜服也是红的，没有人看得见。
荣安帝的金銮殿又恢复了青烟缭绕的模样，萧慎在门外等了一会儿，小黄门才来给他开门。
“咳咳。”荣安帝半倚在花梨木罗汉床上，手中握着一卷经书，王智正站在他身后给他按摩，“谨之，来啦，坐。”
有小黄门给萧慎搬来一张圆凳，萧慎谢恩之后落座，便听荣安帝道：“都是王智担心朕，你不要怪他。”
萧慎拱手道：“臣不敢。”
“这么多年，朕身体能如此康健，也多亏了你，没什么敢不敢的。”荣安帝半真半假道，“还是王智提醒了我，说你这么些年，也没好好休息，正好如今成婚，朕给你放个大假。”
“宁为忠的案子，你不用管了，朕另派人去查。”荣安帝指了指面前方桌上的青瓷小瓶，“这是一个月的药量，到朕千秋宴之前，你也不必再进宫了，好好歇歇吧。”
萧慎接过那青瓷瓶，叩首道：“谢陛下。”
“好了好了，春宵一刻值千金，你回去吧。”荣安帝笑道。
萧慎又行一礼，离宫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