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指挥使,此事我会回宫和父皇禀告,若是父皇查问,希望萧指挥使能有理有据,还钱家一个清白。”明珠公主蹙眉道。
“公主只管去说,我还能拦着公主不成。”许是看了一场好戏,萧慎心情不错,“公主去吧,慢走不送。”
明珠公主哼了一声,从地上扶起钱同冬,安慰道:“你放心,我一定救出伯母。”
钱同冬满脸动容,感动地回握住明珠公主的手:“多谢公主。”
两人竟这么相携离去了。
围观百姓们见没啥热闹可看,慢慢地也散了。
孟荷也想走,萧慎却慢条斯理道:“孟姑娘,先前答应我的事,你难道忘了不成?”
“钉板,还是蛇箱?”萧慎扯开唇角,像盯着什么猎物,“我在陛下面前说多少,兴许就取决于孟姑娘现在能做多少,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孟荷出门的脚缓缓收了回来,她回头望着萧慎,镇定道:“不知萧大人,想看哪一个?”
不知不觉间,锦衣卫已经清了场,仅剩下他二人。
听闻她的话,萧慎笑眯了眼:“我比较中意蛇箱呢。”
他话音一落,两个锦衣卫默默抬上个箱子,又下去了。
萧慎从堂上缓缓踱下来,像是将孟荷朝那箱子处步步紧逼一般。
孟荷身子微僵,强迫自己移动。
别人兴许觉得蛇箱要比钉板来得好,她却觉得恐怖一万倍。
只因她小时候曾被大蛇缠过脖子,从小到大,最怕这一类东西。
她这个毛病,从前只有至亲之人晓得,如今却阴差阳错撞在萧慎手上,又偏偏不肯叫他看出这个弱点,只得将胆子吞了,硬着头皮闭着眼,朝那箱子走去。
可一陷入黑暗中,那蛇类爬动的声音却越发明显,仿佛那蛇头就搭在她肩膀上吐信。
她心下一狠,几步并做一步朝记忆中的箱子处跨去。
下一秒,没落入冰冷蛇窟,却撞上一个温热的人体。
“没意思。”萧慎挡在她与蛇箱中间,低下头端详她的表情,“孟姑娘好像什么都不怕的样子,叫我作弄起来,实在没甚意思。”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退开半步,这萧慎讲话真真假假疯癫难明,她实在不知如何辨别,只能顺着他表面意思捋。
“若让萧大人觉得无趣了,孟荷也可再换个法子。”
“无趣。”萧慎却突然冷了声音,“你这个样子也很无趣。”
“放心吧。”他挥了手赶人,“这钱同冬想必入了朝也要与我为敌,我肯定要先在陛下面前上他的眼药,你的事,我听见多少,便会向陛下说多少。”
说罢,他再不理孟荷,自顾自回了锦衣卫所后室。
他一走,孟荷终于稍稍松下劲儿来,感觉后颈处都汪着冷汗。
萧慎这人邪性,行事毫无顾忌,她不知萧慎方才是否有看出她在强撑。
但他与她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且观他今日行事,不像是偏向明珠公主与钱同冬的样子。
登闻鼓的案子,十日之内便会张榜公布,她暂且等上十日。
萧慎刚进锦衣卫所后室,迎面撞上皇帝派来宣他的的小黄门。
他面沉似水,吓得那小黄门哐当一声跪趴在地,头死死抵住地面,战战兢兢道:“指指挥使,陛下召见。”
久不听他回话,小黄门大着胆子窥探一眼,发现萧慎早已不知所踪。
荣安帝的金銮殿终年青烟缭绕,不像个皇宫,倒像个道观,就连来往宫人,都是一副道士装扮。
萧慎跨进去时,荣安帝躺在龙榻上,刚服了药,他撩起下垂的眼皮,有一搭没一搭对着萧慎道:“嗯明珠方才来找我说了,那孟家女儿不太嗯,讲道理。”
“到底是朕的女儿女婿,她什么东西,竟连面子都不肯给。”
“还有没有有没有将朕放在眼里!”
萧慎接过宫人的羽扇,替荣安帝散药性,他语带迟疑,“若她仅是通过刑部或者锦衣卫上告,臣等神不知鬼不觉处理了便是。”
“可登闻鼓响了不说,她身份也有些特殊。”
荣安帝闭眼哼了一声:“宁安侯府。”
萧慎点点头:“毕竟顶着忠烈之后的名头。”
小黄门恭恭敬敬给荣安帝奉上了烟枪,又是白烟浮上,模糊了荣安帝面容。
他一抖烟杆,喃喃落下一句话:“早知道,便不给孟家父子安什么保护圣驾的名头,直接杀了便是。”
萧慎肉眼难以察觉地一抖。
荣安帝却突然睁开双眼,眸光如鹰,声音却是诡异地慈爱:“啊呀,谨之,你用手接着做什么,这不是这些奴才的活吗?”
“还不快滚过来,替谨之上药。”荣安帝对着伺候的人怒叱道。
下面的人跪了一片,一个小黄门膝行上前,小心翼翼替萧慎清理了掌心中的烟灰。
待清理完,萧慎却一握拳,掌心密密麻麻割裂掌纹的伤痕也跟着动作扭曲:“不碍事,陛下倦了,臣不便再叨扰。”
荣安帝哼哼两声,似是清醒了,又好像沉入更深沉的梦境之中,只留给萧慎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便翻身酣睡过去:“你看着办,不要让她再生事便可。”
萧慎躬身,轻轻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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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荷虽想着要等,却也并非坐以待毙。
此前,她便与京中几个押店约定好了,他们替她作证,她花双倍价钱将钱氏曾经当出去的东西再收回来。
可待她再去寻这几家押店时,却家家都已经闭门歇业了。
她好不容易寻到其中一家掌柜,那掌柜的只苦着一张脸解释:“锦衣卫如今查案,谁人也不敢往外漏一个字,姑娘还是等萧大人的意思吧。”
这边厢孟荷只能等,那边厢钱同冬倒是“有骨气”极了,孟荷敲了登闻鼓后第三天,他便收拾了东西,搬出了侯府。
巧不巧的,还撞见了出门归家的孟荷。
“孟小姐,我承认,在侯府这么些年,我和我娘是花了侯府银子。”
“可这些银子,也并非是我们讨来的,你却借此公开羞辱于我们,实在有些过分。”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是,钱探花冰清玉洁,这些钱,是我侯府一定要强塞给你们。”孟荷也不知这人怎么还能如此厚颜无耻,“我当肉包子打狗便是,我冲你们要钱了么?”
“是你娘贪心不足蛇吞象,私卖我家的东西,还口口声声说她为侯府花了钱,要和我算账呢。”
钱同冬却道:“我娘勤俭节约,便是受侯府供养,也日日针线不缀,常拿了她自己的绣品去卖,补贴侯府家用,她说的有何问题?”
他说得如此笃定,便是孟荷都忍不住笑了一声:“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你用的笔墨纸砚皆是上好,只那澄心纸,便是你娘不眠不休绣上一年,也换不得你一月的用量。”
孟荷不愿再与他多言,错身而过留下最后一句话:“若是钱公子入了朝,还是这般不食人间烟火,恐怕要遭人耻笑。”
闻言,钱同冬一甩袖子:“道不相谋,我只等着陛下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