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安嫔从皇后宫里出来的时候,心里尚且“扑通扑通”跳着,她想着自己本没有什么出身可言,皇上待自己不过是平平,从前倒是和甄嬛还有沈眉庄交好,可到底人家心里有防备,分路扬镳也算正常。
安嫔满心苦涩,原本觉得进了宫廷成了天子嫔妃,宠爱本就如同烟雾飘渺,又受制于皇后没有一儿半女,如今尚且能够仗着自己正值青春貌美的时候,可等年华老去不过是枯守寂寞。
虽然投了皇后,可她毕竟要自己做事,每回侍寝回来那一碗补药,她到底不敢做得绝了,不过是药三分毒,如今趁着喝药的日子还不算久,好生保养调理说不得自己还有机会。
这样一想,她虽然对我这请求有些疑惑,可到底是救命稻草,若不抓着机会,往后再想摆脱皇后控制便是千难万难。
她又沉思起来,因有公主的情面在,说不得皇上哪天就会去园子里去,在园子里,就算皇后有心也送不来补药。
此时忽然有风吹来,吹得灯笼烛火摇曳,就听宝娟说:“娘娘小心脚下。”
安嫔扭头看她,笑着点点头,心里想着看来宝娟也不能留了。也是自己出身不好,进宫来没带个贴心的丫鬟来,宝娟是皇后的人,这几年下来自己待她也算是情深意重,只不过到底阻了路。
夜里芳若问我:“不知皇后可否会同意?”
我沉思片刻说:“皇后定然同意,姑姑想除去华妃时候,长姐避到园子里,皇后当时虽不知内情,可到底谨慎安排了她同去,以小博大,从此替安嫔在皇上面上立住了脚跟。”
我们两个又去看了公主,回来我接着说道:“只不过皇后也太过苛求了,自己不成生养了却又害怕旁人生养,姑姑瞧着祺贵人戴着的红珠项链么,明着说是恩典,实则是避孕物件。祺贵人年轻不经事,自然晓不得。”
“可是安嫔不一样,皇后除了侍寝后的那碗补药不会再赏旁的东西给她,这药连着吃几年,就算安嫔将来生了异心,想要靠着生子翻身怕也是难。”
“说到底安嫔也是可怜人,皇上待她寻常,若是再没了皇后庇佑,宫里面拜高踩低也有的受。”
芳若听了也有些担忧起来,说到底她虽在宫里当差,可到底每日里常在御前,这些后宫琐事她怕也不甚清楚,因此她迟疑问:“那安嫔可会来?”
我叹气说:“会,一定会来,既然我除了祺贵人,在安嫔眼里也算小有功绩,姑姑,若我猜得不错,她一定会拿我做幌子去欺瞒皇后。”
芳若听了想了想说:“如今五阿哥归在您名下,又有公主,如今您也算儿女双全,这满后宫里哪还有人有这样的福气,皇上又让您侍寝,若您果真怀了龙嗣,想来安嫔就是拿此当成借口。”
我听了点点头,芳若就又说:“如今看来还得对她多加防备。”
今儿皇上给五阿哥寻了个骑射夫子,六阿哥打小就在园子里,从没出去过,今儿去跑马实在开心坏了,早早就用了些点心歇下了。
我心里也有些忐忑,他如今也到了记事的时候,自然明白我不是他亲额娘,若是明儿他问起,我实在不知该如何作答。
安嫔回去想了想收拾好,第二日一早剪秋过来送别:“安嫔娘娘还是早走为好,皇后娘娘给您向皇上报了病。”
安嫔听了又说了些场面话就上了马车出了宫。
第二日一早,果然五阿哥满眼激动的跑来,见了我又不说话,就远远的瞧着我,我见他似要流泪,连忙开口说:“阿哥这是怎么了?昨儿骑马累了?”
我向前走了几步蹲下给他擦泪,早上三多嬷嬷隐晦和他说了这事,他心里着急就跑了出来,三多嬷嬷因上了年纪走得慢,这会才跑过来,见着情景她想开口,我连忙摆手又细细问了一遍:“阿哥早上用饭了么?”
这时他泪眼朦胧看着我,迟疑了会试探着问:“额娘?”
我听了心里又是激动又是感慨,仔细瞧着他应了一声:“哎。”
五阿哥听了顿时哭了出来:“我再也不是野孩子了,我有额娘了,我有额娘了。”
在场之人无不落泪,虽然出身高贵,可也不过是个没娘疼爱的可怜孩子罢了。我轻声安抚住五阿哥情绪,见他止了泪我想了想又说:“如今东殿里尚且空着,不如今儿收拾出来,阿哥此后就同我住在一处。”
五阿哥听了就狠狠点了点头,仍然拉着我的手不肯放下,我把他抱着上了凳子,今儿特意嘱咐朱果早早让大厨房做好,她也算细心人,知晓五阿哥喜欢包子,特意让厨子做了不少来。
五阿哥显然开心坏了,早上用饭吃得香甜,还不住给我夹菜,到底还是孩子。
等用了饭我召了江管事过来,他见屋里这情景就明白过来当先说道:“五阿哥屋里的物件因奴才们擦抹勤快有些掉了漆,娘娘和阿哥不如去库房挑些中意的来。”
我心里就有些感叹,有这样的心思怎么会到园子里当差?不过想了想就又释然,与其去宫里当二把手,还不如在这园子里自在,更不必说皇上每年都来园子里住几个月,他这差事也算顺心。
五阿哥听了就有些坐不住,只不过我没梳妆,三多嬷嬷就上前说:“今儿骑射师傅还等着阿哥,阿哥不如先同他告假?”
五阿哥听了就点点头,显然是十分敬佩这个师傅,我对他点点头,他行礼说:“那孩儿先去。”
等他走了,芳若笑着说:“五阿哥是个实诚孩子。”
又和朱果听我梳妆,芳若觉得安嫔可能今儿会来,因此这装扮上就稍微奢华了些。
过了一会五阿哥兴冲冲过来,由江管事陪着我们就去了库房,五阿哥瞧中了个百子戏婴的床,我想着但愿神佛庇佑,他日后儿孙满堂,又挑了书桌、窗幔这类小物件。
这些大件都一一登记在册,可那些书画什么的,我瞧着虽不是什么特别出名之人大作,但到底脆弱,连看了几个箱子我都摇头说:“阿哥如今年纪还小,这些书画瞧着怪沉闷。”
江管事听我言语想了想说:“奴才这儿倒是收着些童趣画作,只不过大都是奴才从外头买的,娘娘和阿哥若不嫌弃,不如奴才找来您二位瞧瞧。”
我听着想想点点头,带着六阿哥就回了东殿,没一会江管事就来了,带着不少画卷,在桌上刚展开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见个小太监进来禀告:“娘娘,安嫔娘娘来了。”
我与芳若对视一眼就说:“快请她进来。”
五阿哥没见过安嫔不禁有些好奇问:“安娘娘为什么要来呢?”
我还未开口解释就见江管事带着她进来,想来是暂时摆脱了皇后,安嫔瞧着精神头倒是比往日里好,穿着半新不旧的湖蓝衣裳,头上不过戴了支金簪,我上前笑着说:“姐姐来了?”
安嫔同我行礼后说:“叨扰妹妹了。”
又见了五阿哥笑着说:“这就是六阿哥吧,瞧着倒是壮实孩子。”我见她笑容亲切,眼底里闪着莫名光彩,心里就是一定。
五阿哥也不认生,脆生生向她问好:“安娘娘安。”或是被自己这请安的话语惊讶住了,他嘟囔了一句:“安娘娘安?有两个安?”
安嫔被他这可爱模样逗笑了,连忙向宝娟招手,后者递过来个刺绣精美的荷包,她笑着说:“安娘娘第一次见五阿哥,这就算是给阿哥的见面礼。”
五阿哥见那荷包好看接过来,又给她行礼答谢。
我心里也有些感叹,安嫔母亲绣娘出身,从前她也做过针线,只不过送皇上皇上不珍爱,送皇后皇后不要,真难为她还有心思继续做些针线。
三多嬷嬷见这情形,虽不明白其中原由,可还是招呼五阿哥回去收拾,芳若等人也陪着去了,安嫔就对宝娟说:“你去随江管事瞧瞧住处。”等宝娟走了,屋里就剩下我们二人。
沉默了会安嫔开门见山问道:“蚍蜉撼树谈何容易。”
我笑着说:“自然有个高的在前头顶着。”
“烛火难与日月争辉。”她叹气说道。
我沉默会又说:“明儿我额娘会来看我,她的堂妹其实是个医术精湛的大夫,只不过不是至亲从不出手,先让这位姨母替你瞧瞧再说。”
“所谓来日方长,姐姐且宽心住着。”
到底是五阿哥搬家的日子,安嫔既然来了,我也没让她闲着,拉着她同五阿哥一起布置了东殿,中午又热热闹闹吃了顿搬迁宴这才散了。
我瞧着安嫔原本古井无波的眼神终于多了些旁的情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