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仿佛又做了那光怪陆离的梦。梦里的我出身高贵博学多才,乃是一家主母,虽偶有波折可到底一辈子顺遂如意。
不知过了多久,芳若姑姑轻轻摇醒了我:“小主儿,小主儿,快醒醒,咱们快要到了。”
见我醒了又替我擦擦汗说:“快要入夜了,如今虽才初秋,可到底晚上夜风寒凉,园子里僻静冷清,小主儿待会多穿件衣裳,仔细吹了风头疼。”
又转身从水壶里给我倒了杯水递给我:“小主儿润润嗓子。”
我确实有些渴了,接过来一饮而尽,又递还给她问:“今儿事情纷杂,劳心戮力,这会才得空问问姑姑,夜里更深露重,姑姑不若住一晚明儿再回。”
芳若听了微微笑了笑说:“奴婢得了皇上旨意,就厚颜跟在您跟前做个掌事姑姑。”
我听了意外极了,芳若在御前当差,在一众奴仆里面身份也算贵重,如今却是要在像我这样宫女出身的人面前称奴做婢,就算心胸再宽广想来也有几分不自在吧。
于是我斟酌着开口:“倒是叫姑姑难为了。”
芳若听了忽然笑着拍拍我的手说:“小主儿不要多虑,如今您是皇上御口亲封的常在,太后又给您上了玉蝶,您只需记得,如今您是出身十大姓之一索绰罗家的贵女。”
“奴婢能被皇上点中服侍您和公主,这是皇上和太后看重奴婢,奴婢哪能分不清轻重。”
马车慢了下来,估摸着是在进门,芳若想想就又说:“小主儿去了园子里,日后过得也松快些。”
“如今就只有住着四阿哥与五阿哥,小主儿去了虽说不能逾矩,称不上当家做主,可也比在宫里被规矩束缚着要强得多。至于四阿哥,小主儿可别犯了糊涂。”
我忽然有些迷糊起来,她这像是要和我说些隐秘,想着神情也凝重了起来看着她。
“四阿哥生母福薄,是个可怜人,生下他就去了。可到底是皇上子嗣,太后娘娘嘴上不说,可到底留意着呢。”
“四阿哥从前顽劣,不服管教,园子里又没人敢劝他,太后知道了派了教养嬷嬷去这才纠正过来。”
“如今四阿哥十五岁因给先帝守孝还在园子里,皇上近来也给了他些差事,小主儿可别一脚踏了进去,这皇家子弟的事儿万万不可轻易招惹了去。”
“至于五阿哥,其生母来历不详,皇上三缄其口,众人也不敢打探。”
“因太后离不得竹息嬷嬷,到底是用惯的人,本来要点她去,可最终还是奴婢多嘴推荐了个人,也算她厉害不曾辜负皇恩。”
我听了就有些好奇起来,她就接着说:“这位嬷嬷叫做三多。”
我心里有些讶异,这名字怎这般怪异,莫非是哪个主子给起的么?
芳若见我神情,笑着解释:“她从前在仁宪皇太后宫里当差,她出身蒙古,又因她聪明伶俐活泼可爱深得皇太后喜爱,因她通晓满、蒙、汉三家,这才被皇太后赏了个三多的诨号。”
“哪知她反而以此为荣,所以后来众人多以三多称她。皇太后薨了后她就领了个闲差算是养老,如今得了皇上和太后青眼到园子里教养阿哥也算个好差事。”
这时马车忽然停了,外面传来声音,我知道这应该就是到了地界了。
芳若给我披上披风又把帽子戴上,她当先下了车,又转身扶我,等我下去就见一个中年太监带着些人候着。
见我出来立即行礼恭敬说着:“恭迎小主。”
又说:“奴才是园子里的管事,贱名江如星。”
我听了点点头说:“江管事免礼。”
我又朝着奶娘招招手,看胧月包裹的严实,也放下心来。
芳若姑姑就顺着说:“如今不早了,寝殿都安置妥当了?”
江如星微笑着说:“早得了苏公公的吩咐,都妥当了,请小主儿和公主上辇轿。”
我从奶娘那里接过来胧月,这小家伙正睡得香呢。
芳若扶着我上了轿子又走了会就到了地界,我下来一瞧,是个小院子,如今黑乎乎的,灯笼昏黄倒是看不真切。
芳若刚扶着我下来,就见里面跑出来个七八岁大小的小男孩,我心里一怔,估摸着这就是五阿哥。
他跑出来好奇打量着我,后面跟着位上了些年纪的嬷嬷,梳着圆髻,头发一丝不乱整整齐齐,浑身不戴首饰,看着却很有威仪。
她见了我就笑着行礼:“请索常在安。”
五阿哥听了也行了个礼说:“给索娘娘请安。”
说着又跑过来踮着脚看我抱着的胧月,我特意矮了矮身子,让他能瞧清楚,他看胧月睡着,又特意压低声音问:“索娘娘,妹妹叫什么名字?”
我笑着说:“公主叫胧月。”
三多嬷嬷上前几步说:“叨扰小主儿了,六阿哥听说您要来你,这早早来了等着。”
摸摸他的头又说:“如今夜里风寒,小主儿还是快些回寝殿吧。”
忽然六阿哥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我听了就微笑着说:“五阿哥还未用饭?”
他听了有些不好意思说:“吃了几块点心。”
我又看着三多嬷嬷说:“既然如此,阿哥和嬷嬷不如和我们一道儿吃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怕是晚上会饿。”
三多嬷嬷想了想就应了下来。我们几人进了内殿,里面不说奢华,也算是该有的都有。
江管事也跟着进来说:“小主儿,膳食房里早早备下饭,可要现在就传膳?”
我点点头,将胧月递给奶娘让她抱去后殿先睡下。
芳若姑姑开了匣子捡了个荷包给他算是打赏。
他千恩万谢下去了。
这时芳若合住匣子和我说:“小主儿走得急,一些首饰衣裳都没来得及拿上,皇上和太后娘娘赏了不少银钱,首饰衣裳怕是要几天才能来。”
我听了就放下心来,虽然是主子,可若是没有银钱傍身,到底是心里不踏实,底下各人都得打赏,若是没有银钱开路怕是也过得艰难。
芳若给众人倒了水,三多嬷嬷见尚有时间就对六阿哥说:“阿哥今儿字尚未练完,不如趁现在这功夫再写几个?”
五阿哥也算乖巧,点点头就到一旁的书桌提笔描红。
我见了一时有些好奇,也跟着过去看看,芳若和三多还有朱果就帮忙收拾着物件。
六阿哥见我过来就好奇问我:“索娘娘也认得字吗?”
我见他眼睛又黑又亮,仿佛是黑宝石一般,忍不住摸摸他头说:“认得。”
六阿哥听了就有些高兴起来又接着说:“索娘娘会写字么?儿臣那儿还少个楹联,索娘娘能给儿臣写一幅吗?”
我看着他希冀目光不忍拒绝,心里想着虽有些日子不曾下笔,可在梦里时候也是书写不断,每日里笔耕不绰,现在想来那些起承转合笔顺仿佛刻在我脑海里,想着应该不会露馅就点点头。
五阿哥就欢呼起来,小手拍着响亮。芳若和三多对视一眼都来了些兴致围过来给我铺纸。这架势倒是把我弄得有些紧张。
我深吸几口气,拿着笔一时不知写些什么。又想了片刻这才下笔,果然就如同梦里一般,虽第一笔还有些停滞,可却是越写越好。
三多嬷嬷忍不住赞叹一声:“小主儿这字儿写得不错。”
五阿哥看着读了出来:“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心似平原走马,易放难收。”
芳若也读了一遍说:“小主儿这联写得颇含深意。”
她又和三多对视一眼都有些讶异,侍女出身竟还有这般学识教养,当真难得。
三多也凑趣说:“奴婢瞧着小主儿这屋里也少一幅,不如小主儿顺带也写一联?”
我看着这字迹也有些激动,虽然是梦境里学得,可竟然这般让人受益。
听了三多嬷嬷的话我又想了想写了一幅“德从宽处积,福向俭中求。”
众人又恭维了几句,正巧江总管带着饭来了,毕竟算是第一日当差,不说苏公公打点过,太后身边的竹息姑姑也敲打过,就算芳若不打赏,他也不敢怠慢了去。
芳若和三多本不上桌,我强拉着两位坐下,又得知那几个奶娘也有了安顿,就招呼众人用起晚饭来。
待吃饭完又闲话几句,三多嬷嬷带着五阿哥走了,我让芳若姑姑下去歇息,朱果替我打了水洗漱完又去瞧了瞧胧月,这就在一旁的内殿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