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收拾的利索,我瞧着里里外外人心涣散,长姐又万事不管,看了看钱匣子,虽然没带赏赐的首饰,不过到底银钱还是拿了些。
我想了想梦里的情景,万一长姐将来真能回得宫来,到底还是老人用的顺手自在,实在不行能结个善缘也好。
因此我寻了几个素面荷包,开了匣子捡了些银钱装了进去,又寻个小篮子提着。
见槿汐正低声安慰长姐,我趁机出了院子,对小允子招招手。
“如今这一别或许再难相见,你去把众人喊来侧屋,到底相识一场。”
小允子听了拿袖子擦擦泪点头应下,我心里有些沉重去了侧屋等着。
没一会众人来了,都低眉垂首静默不语,我又叹了口气,强自提了提神说:“虽然娘子将要出宫修行,可到底念着大家的好。”
我从篮子里拿出来荷包一一发给众人说:“服侍一场,如今娘子也顾不上大家伙,这点银钱就算是些心意,大家若有门路,拿了银钱开道也好。”
都说一个萝卜一个坑,这好地界又哪能是这般好得的。
想着以后惨淡生活,众人都默默流泪不语,最终还是小允子开了口说了句场面话:“我等难忘娘娘的恩德。”
我心里也有些难过,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摆摆手让大家散了,我又在这侧屋里沉思片刻。
若是按着梦里情形,长姐和果郡王有染,可果郡王巡视黄河失踪,众人全当他遇害,如今竟只有自己一人知晓后事!
那么将来是劝长姐耐心等候还是艰难回宫?
若是苦劝等他回来莫非就算上策?
虽凌云峰地处偏僻,可到底不曾禁绝人烟,哪能断了人来人往,若是不幸被人瞧了去又该如何,毕竟人言可畏,舌骨如刀!
他们两个倒是头脑一热双宿双飞如漆似胶,可竟没一个为着将来着想!
眼下皇上既已得了酷烈冷情的暴君名头,宗室众人噤若寒蝉,可果郡王曾得太后教养,皇上若要彰显手足情深,一准要将他立起来!
就算到时候皇上不赐婚,怕是太后也要过问,即便果郡王强硬不娶,可这胳膊哪能拧得过大腿!皇权之下哪能容他肆意!
哪怕开府,长姐又哪能住得进去?
莫非也要脱身在外寻个宅子?那才让人不齿!这成什么体统,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外室!
将来生了孩子,莫说嫡子嫡女,就算是庶子庶女也毫不沾边!到时双生胎又要如何过活?
弘瞻如何入仕?灵犀如何嫁人?就这样偷偷摸摸活着,盲婚哑嫁了此残生?
我一时想着有些烦躁,想倒杯水却发现水壶空空,无奈我推开窗子,入眼是那层层叠叠的屋檐,一时也有些害怕起来。
我叹了口气,最好不过是长姐苦守凌云峰,果郡王照常娶亲生子,只不过偶尔寻个由头相会一次,还是趁早绝了长相厮守的心思!
再把孩儿寄养别家!不说大富大贵,一生衣食无忧倒是勉强也成!
就当我胡思乱想时候,没想到太后亲自去寻了皇上!也就是这一趟,我和长姐命运从此便是地覆天翻!
路上竹息悄悄问着:“您何苦掺和这事儿,不过是寻个养母,再不济抱去公主所养着,到底是天家骨肉,哪能受了委屈去?”
太后叹叹气:“他们爱新觉罗家里出情种,董鄂妃如此,舒妃当年亦是,纯元命薄早去,可皇帝心里一直有她。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瞧着皇帝怕是自欺欺人,他待莞嫔还是有几分真情。”
又顿了顿说:“哀家心里一想这事就心惊肉跳,当年武则天不也从感业寺翻身回了宫?到时候传出皇帝和姑子有染,与其让众人没脸,还不如趁早了了才好。”
竹息听了皱眉说:“您怕是想多了,这废妃回宫岂是容易的?况且又没个名头,怕是前朝大臣们也不能应承!”
太后就悠悠说道:“如若她怀了龙嗣?如果皇帝给她抬旗?皇帝若想让她回来,多的是办法和手段。”
苏培盛见她来,远远跑过来打千问好,太后直接让他通报。
等进去一瞧,砚里有墨,毛笔随意放着,上好的宣纸翻过来放着,也不知皇帝在写些什么。
等他行礼后问:“皇额娘怎这会来了?”
太后坐下斟酌着说:“哀家来看看你。”
也不等他回话就又接着说:“如今莞嫔出宫修行在即,你虽交予皇后处置,可她哪见过这样的架势,少不得哀家过问了几句。”
“先不说她,胧月如今年幼,少不得人照料,可端妃有了温宜,数来数去也就敬妃最是妥当。”
皇上点点头开口:“皇额娘所言正是。”
太后就知道他想如此,又犹豫片刻开口说道:“按理来说交予敬妃也无妨,可我使人问了萨满法师,说这孩子运里带弱,哀家这心里就悬了起来。”
见皇帝皱眉她立马接着说:“哀家听闻那浣碧是甄远道私生之女,其母本也出身大家,只不过受了牵连这才败落了去。既然是亲亲姨母,皇帝不如赏她个名分,由她照看着定是上心。”
皇帝心里就有些不太高兴,被太后这样一激顺口说了句:“浣碧出身卑贱,怎能为胧月之母?”
太后听了拿帕子掩了掩嘴角有些哀伤的开口:“皇帝怕是忘了哀家当年。”
皇上一说出口就觉得有些不妥,此番太后开口,他立马说:“皇额娘,儿子不是个意思。”
太后当年同样宫女出身,因此并不因浣碧是宫女就看轻了她去。
竹息立即打圆场说:“太后是有福之人,有福之人不论出身。”
又对皇上行礼说:“若是将来敬妃娘娘得天之幸有孕在身,公主又该如何自处?这样看来还不如浣碧姑娘这个姨母照料。”
太后听了也点头说:“皇帝若是觉得她出身寒微,不如替她寻位养母,哀家认识位索绰罗家的,将浣碧落在她家也行。”
竹息也趁机说道:“不如皇上趁机赏浣碧姑娘个名字,既讨了个好彩头,又换了身份也好过惹人非议。”
皇上听了就静默下来,这主仆二人一唱一和,也怪自家一时说错了话,被太后拿捏住,这万一不应怕是有损母子情分,不过仍不知道太后为何出手?
自己没有嫡出公主,就算将来再宠爱胧月也有分寸,莫非是怕逾越了规矩?
想了想最终还是应了下来:“既然皇额娘开口,儿子就赐她个宝音的名儿。”
太后见她应下也笑着说:“宝音?是个蒙古名儿,不错不错。”
宝音汉译过来正是福的意思!这样看来皇帝心里怕是存了怨气。
太后想着心里就是一叹。不过为了永绝后患还是强打着精神问:“那不知皇帝准备赏宝音个什么位分?”
皇上想了想说:“按例要从官女子开始,可她毕竟要教养胧月,不如就当个常在吧。”
顿了顿又说:“既然胧月命格有缺,不如就搬去园子里。”
太后听了点点头:“园子里人少寂静,况且风景又好,正适合。皇帝若不放心,不如让芳若跟着去。”
当时我毫无察觉,听着外面传来问话声音,我连忙起身出去,原来竟是皇后派遣的人来了。
我回了长姐屋里,见都收拾妥当,又给长姐加了衣裳帽子扶着她就上了马车。
听着车外马蹄踩在石板上清脆的声响,我心里又生出担忧来。
走了没一会就听见有人喊叫,马车停了下来,长姐打发我下来看看,我问那侍卫何事,他只说芳若姑姑要来。
我告了长姐就又下车等候,没一会芳若姑姑来了,我向她行礼,没想到她竟是侧身避开!
又面上带笑打量我几眼,这才上前站在马车外行礼说道:“都怪奴婢迟来一步,惊扰了娘子。”
槿汐一手拨开厚重的门帘,长姐在里面开口说:“劳烦姑姑了。不知姑姑还有何事?”
芳若看了看我又恭敬说道:“尚且还有些事要麻烦浣碧姑娘,不如娘子等人先行一步。”
长姐想了想就对我说:“车马在这宫道上停不得,我们先走,你和姑姑都交代清楚。”
我想着可能也是因些事务没交割清楚,这才被芳若寻了来,因此我点点头。
这时槿汐怕长姐吹了风就放下门帘,芳若又行了个礼说:“娘子珍重!”
马车就又“哒哒哒哒”走了起来,等看不见了,芳若又打量我几眼,忽然对我行了个礼,我一时有些惊慌,不知发生了何事。
就听她说:“姑娘得了太后娘娘和皇上信重,皇上封了您为常在,又赏了您索绰罗宝音的名儿,如今您是正正经经的小主儿了。”
我听了如遭雷击!这怎么可能,我连忙抓着她的手问:“姑姑莫不是在说笑?奴婢这样的身份怎能担待得起。”
芳若姑姑轻轻拍拍我的手说:“小主儿不用惊疑,此事经了太后娘娘和皇上的手,如今皇后娘娘已是下了旨意,此时怕是传遍了后宫。”
顿了顿又说:“奴婢日会随您和公主一道儿去园子里,小主儿日后将公主教养好了才是真的好。”
我一时心乱如麻,听着能和胧月在一起又稍微安定下来,怎又和梦里有了这样的出入!
我想得出神,不料芳若轻轻碰碰我说:“小主儿,咱还得去接了公主,今儿咱就要去园子里,如今时候不早了,咱还是快些出发,莫误了时辰。”
我没了主意,只好跟着她去接胧月,路上我又问她,可她却推说只是奉命行事,一时我也不知如何是好。
虽说有个常在的名头,可被罢黜到园子里的常在又算哪门子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