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收藏
越想越难过,何晓洁沮丧地往嘴里扒饭。
平时胃口好到野菜团子能吃好几个的人,如今碗里的大米饭都觉得不香了。
何晓洁不经意抬头,瞥见坐在对面的小姑,发现小姑父正在用筷子帮她剔除黄鳝的小刺,动作细致,小姑盯着他的手,正说着什么。
二人如胶似漆的腻歪气氛让她看了都脸红,总觉得被隔离在外,无法融入进去。
何晓洁不禁在想,要是自己有小姑七分长相就好了。
她绝对变得相当自信。
什么家庭地位,什么学历差别,没关系,她有十足的把握把对象拿捏得死死的。
等吃得差不多,王桃枝忍不住再次指责,“你说说你,遇到机会都抓不住,又不肯跟妈去相亲。
说要找喜欢的,结果一天到晚在家里窝着,除了你爸那几个,连个不认识的公蚊子都见不到,到哪去找合意的人?”
何晓洁半闭着眼睛,妥协道,“好了,妈,我明天去行吧,你就别唠叨了。”
“你这是什么话,嫌我烦了?你小时候的话更密,缠着我一声声的喊,天天问些古里古怪的事。
我洗衣服的时候你问为什么抓不住水;半夜问我蚊子没有牙齿为什么咬的疼;还说我生了四个孩子,是不是结了四次婚,问你亲爸爸是谁。
你爸听到差点没给气死,那时候我还觉得你烦呢,不也没躲进屋里把你丢开不管,真是越长大越不听话。”
这话一出,全家人都笑出声来。
赵梅丫见何秋生龇着个大牙傻乐,没好气道,“你还好意思笑,当初你太爷爷分家,你见到了,回来就问我和你爸什么时候死,你要分间大房子,你爸差点没给你的腿打断。”
尴尬不会消失,只会从何晓洁脸上转移到何秋生脸上。
原本她因为被揭露出小时候的糗事害臊呢,乍然听到三叔的事迹,噗嗤一声,笑得像是被掐中脖子的大鹅,浑身都在抖。
王桃枝瞪了她一眼,似乎觉得她实在没个女孩的样儿,叮嘱道,“说好的啊,你这周去跟肖同志见个面,年轻人多聊聊就熟悉了,放温柔些,别一去就给人脸色看。”
何晓洁敷衍点头,把装着粥的砂锅扒拉到自己面前。
……
周末,江衍序在画符,镇宅符,卖的最好的一种。
和其他道士绘制的符篆不一样,他另辟蹊径,调配出特殊的符墨绘制。
只有遇到火烧时才会显出真实的图案,效果不打折扣,隐蔽效果绝佳,压根不怕有人查。
据说相当受到某些群体的欢迎,一张符二十块钱都不够卖。
有一位建国前的实业家,将产业和钱捐了大半,仍然留有不少余财。
当年他没少收到江衍序师父的指点,公私合营那会就放弃了所有股份,才能动荡年月过上太平的日子,所以对江衍序这位真传很是信服。
他子孙兴旺,家里的房子不少,相当信服江衍序的一下子就求了二十张镇宅符,可谓是财大气粗,一单就让他歇业三个月。
何瑞雪坐在他边上看书,经过三年陆续的填充,纵使她的书柜直通房顶,依旧被塞得满满当当,不得不又在旁边加装了两架。
书架上贴了忽略符,所以她敢光明正大摆出来,看的时候也方便。
海量藏书中不乏孤本名篇和家传之秘,是她在市里陆陆续续收集的。
每当有人被抄家,她就往废品回收站跑,黄金珠宝轮不到她,但书籍之类却少有人问津,甚至会当成违禁品统一焚烧掉。
她借着空间,跑出去收了不少,偶尔遇到一两样瓷器、古董摆件和名贵家具木料,自然是欣然笑纳。
抬起手腕,呼气收笔,江衍序把符纸放在旁边的匣子里,又将桌上的物件回归原位,才对她说,“你记得方宏文吗?”
何瑞雪想了想,说,“方家的那个小孩,他怎么了?”
和方望归没有关系,那个方家是鼎鼎有名的大户,民国时产业占据三分之一的晴旸市。
方家二子早年留洋,之后便顺势在外国定居,前年他和家里的通信被对手翻出来举报,方家便倒了霉,几乎全家被下放去了农场。
雕梁画栋、筵辉丽璧的宅子被打砸烧毁,院子里娇艳的花卉踩进泥地。
何瑞雪没有去看热闹,只是听人提到过,便打算过去捡漏。
果然,破船还有三斤钉呢,作为从清朝就传下来的祖宅。
方家几进院子主屋的大梁全都用整条沉香木打造,此时如同被推倒的寻常树木,随意摆在断壁残垣上。
何瑞雪趁着夜色赶紧把几根沉香木和精致得宛若艺术品的影壁收进背包,刚要离开,发现宅子里传来咳嗽声。
游街之后,方家人被带走,只剩下一老一少留在祖屋里,老的还在生病,看着怪可怜的。
她想着总不好白拿人家的东西,便往他们屋子里丢了一袋粮食和一些药品。
第二天,周围的人发现方家房顶的大梁和影壁在一夜之间无端消失,惊骇不已。
他们都觉得方家怕是招惹不干净的东西,倒是震慑了许多不怀好意的人,让祖孙俩得以获得喘息的机会。
江衍序说的方宏文,是方家最小的孙子,年纪不大,什么都不懂。
革委会网开一面,没有将他们老弱赶尽杀绝。
当然,待遇也不会太好,领到的粮食仅仅能让他们不饿死。
后来何瑞雪又遇到他一回,小小的人找到集市,见到人就问,说他爷爷身体不好,想拿着小黄鱼换点肉吃,引来一圈豺狼般的目光。
小儿抱金,不出意外,他差点让人给抢了。
何瑞雪把他给救下来,又借了他一些吃的用的,那孩子对她很是感激,一直坚持往这边送柴火。
虽然不多,但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
“他今天过来了一趟,说是要走了。”
“走,去哪?”
“去农场找他的家人,今年冬天太冷,一般人家都难得熬过去,更何况是他们两个?
所以他爷爷打算快点走,就算条件艰苦,但至少一家人在一起有个照应。”
何瑞雪思索着说,“我记得方家被安排开发大西北去了,坐火车都得大半个月,他们两个在路上能行吗?”
“听说有他爸的朋友帮忙,那人是当兵的,正好要去给边疆值守的部队运送物资,他们跟着人家的车队走,也算有个照应。”
“那挺好的,有家人陪着,就算日子过得苦一点也觉得有奔头。”
江衍序摸了摸袖子,从里面掏出一块通体乳白色,没有半分瑕疵的玉佩。
方宏文先前为了感谢她拿出来过,据说是传家的宝玉,被她给拒绝了。
这玉一看就是老物件,保养得当,润泽晶莹,像是一汪将要满溢出来的泉水。
“他一定要我把这个交给你,说是感谢你这两年的照顾。”
何瑞雪勾起嘴角,把玉佩拿在手上把玩,不是因为得到了意外收获,而是欣慰于方宏文难能可贵的品行。
家中遭逢大变后有勇气直面生活,耐得住苦难,知恩图报又不失风骨。
往后不管方家有没有机会平反,他一定会有重新崛起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