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谈话以崩盘告终。
塞缪尔似乎打定了主意,要让她忘掉过去的精灵森林,来适应这个崭新的冰雪世界。
他把她抱上雪豹的脊背,屁股下矫健的肌肉起伏,让她无法坐稳。
身后便紧跟着挨过来一个铁一样硬的胸膛,两只手臂从后侧伸到前方,拉住雪豹的颈环,稳稳地环住她。
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不再是熟悉的白玉兰花儿香,而是一种更为清冽的雪松气息。
夏漾漾拧起眉心,看向在精灵森林安家落户的新精灵。
这些精灵是跟随塞缪尔从战场上回来的。
他们怎么不惧寒冬?
正想着,塞缪尔驱使雪豹前行,已经开始介绍道:“这些都是杉树精灵,生长在雪山脚下,却又有不同品类。”
“那些劈柴的寸头青年是冷杉,那些生有络腮胡的是雪杉,另外那些最高挑的壮汉是铁杉……”
夏漾漾神色恹恹的,毕竟任谁被绑着双手看风景,都会这样。
他一介绍,她就扭过头去看另一边,他便又顺着她的视线介绍新的。
“那是冰精灵,她脾气不好,因为只在冬季诞生,寿命短暂……”
他似乎一介绍起这个新精灵国来,便生机盎然,朝气蓬勃。
反倒不像一直生活在森林里的精灵。
他们越过城镇、街道与冻湖,来到被积雪覆盖的森林里,在这片森林之后,便是庄严肃穆的雪山。
雪豹跑到这儿停下来,去啃一只被冻僵的野兔。
夏漾漾焦急地“哎”了一声,塞缪尔立即一巴掌打在雪豹头上。
雪豹委屈地呜咽了一声,把沾了一嘴口水的兔子又吐到地上。
夏漾漾扭动腰肢,滑下豹子的背,塞缪尔怕她摔倒,施法解开她手上的束缚。
他看她小跑过去,把小野兔捡起来,擦干净上面的口水。
夏漾漾:[多好的兔肉。]
系统:[嘘——!你不怕他读心了!]
夏漾漾:[我相信你,统爷儿。]
塞缪尔坐在雪豹背上,红色狐裘的少女,如冬日里的一抹烈焰,在雪地中格外耀眼。
她担忧地把小野兔抱进怀里暖,又用两手快速搓它的身体,直到小野兔前爪扑腾两下,她才舒展开眉心,把它暖进怀里。
她是他见过最善良真诚干净的女孩儿。
所以,他无比纵容她再见到他时的愤怒,更理解她对于精灵亡故的悲痛,他愿意跟她解释,愿意给她时间,让她去适应。
他最喜欢她的善良与坚韧,偏偏此刻又是这点最让他头疼……
身下的雪豹爪子抛着雪,哀嚎了一声。
塞缪尔一抬头,注意到那抹悄无声息、越走越远的小身影。
他的爱人有点儿小聪明。
她假装抚摸着怀里的小野兔,实际上小心翼翼倾斜脑袋,用余光瞥他,发现他在出神后,便往密林深处挪动步子。
在跟他对视上后,更是直接跑起来。
塞缪尔确实刚刚在出神,他想,既然自己拥有一个善良的爱人,为什么不能利用这一点呢?
夏漾漾肩上突然落下一只手,将她按在原地。
她紧绷的神经被突然吓一跳,几乎要弹起来,却强忍住了。
塞缪尔踩在雪里仿佛无声一样,他宽容地不计较她的落跑,因为他总是能轻松把她引回正途。
他拢着她一侧的肩膀,为她遮住风雪,带她沿地上的脚印往回走:
“或许我本来也不该在森林里,我该生活在雪山下,那儿才是我真正的家。”
夏漾漾下意识敷衍地应声:“嗯,对。”
“现在这个崭新的精灵族有什么不好呢?我的皮肤不适合阳光而是这样的阴沉雪天,我有本就强健的同胞,他们即便不食用血液也能保卫精灵族。”
“我一诞生,精灵们便对我朝拜,把我带来精灵森林,却没有问我愿不愿意。”
“一直以来,是精灵族需要我的供养,而不是我需要精灵族。”
“漾漾,就如你说的,现在只是一个被绑架的灵魂挣开了道德枷锁,我不想再活在那种自我奉献之中了。”
塞缪尔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种脆弱,那是一种在坚强外表下隐藏的柔软。
让人不禁心生怜悯,想要伸出援手,为他驱散心中的阴霾。
夏漾漾刚开始还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说这些。
听到这儿,便明了起来了。
他这是像让她换个角度,去理解他,包容他。
可这全是伪装,夏漾漾知道,原来有人能比她还善于用外表去谋取利益。
“那你又好到哪儿去呢?”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冷笑。
仿佛在嘲讽他自以为聪明却实际上漏洞百出的伎俩。
两个人仍一步步向回走着,地上两排脚印,一大一小,挨得很近。
夏漾漾用极轻的语气,撕下他华美的面具:“你真的有你口中那么可怜无辜吗?你杀了大长老,杀了绿精灵……”
“……”
“在被我撞破之前…或者连我在的那段时间,你也一直都有吞噬精灵的习惯,你说你在供养精灵族,可如今森林精灵们濒临灭族,难道不算是你的报复吗?谁也不要把罪过全押在谁头上。”
“……”
“你甚至也数次想杀掉我吧,只是没成功罢了。”
她的语气是如此的凿定,每一个字都像是精心挑选的箭矢,直指问题的核心。
寒风急啸,两个站在原地的人分开,相对而视。
“你这是怎么了?”塞缪尔语气轻松,贴心地帮她把帽子戴上御寒,“看样子,好像发现了什么大秘密一样。”
夏漾漾却用力拍开他的手,红印子留在那只雪白的手背上。
寒风把她的帽子吹掉,她眼眶通红,其中恨意闪烁:“你别想再用这一套来骗我了,我知道你就是那个红眼睛的怪物!”
塞缪尔不顾她挣扎,将帽子再一次扣在她的头上,纤长灵巧的手指在她下颌处,把固定的红绳系好。
轻柔拂去落在她睫毛上的雪,好似这样就能拂去在她眼中,自己肮脏伪善的过去一样。
他揽着她,继续朝回走。
声音轻飘飘的,像是被轻轻吹散在空气中,没有留下任何重量。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