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灵术？”
“那是只有仓颉后人所能掌握的一种语言力量。当第一个文字被创造出的时候，文字便与其本身代表的含义就密不可分了。只有我施放的言灵术才能够驱散瘟疫。”
眼见小哑女回到了船舱之下，王孝转向八佰：“你觉得呢？”
“用人类的话而言——纯扯淡。”八佰冷冷说道，连旁边的刃十郎都不由暗自点首。
“那是你们见识的少了。”王孝平静的反驳道。
“靠一张嘴就能驱散瘟疫，天网没诞生在这个时代真是太幸运了。”八佰依旧冷言冷语，“否则，哪里还需要什么约翰·康纳，一张嘴就够了。”
王孝：“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意识到一个事情——我们的存在，对于这个时代就是最不寻常的事情了。”
八佰看看王孝：“所以，你真信那个小家伙只靠一张嘴就能改变甚至操控物质？”
“因为我亲眼见识过。”
王孝的目光望向李梦瑶。这会儿的李梦瑶正在和伊吹打闹一处，拿她练习自己的点穴术，被缕缕戳到敏感处的伊吹气的喵喵叫，连雷策也手痒难耐上来和李梦瑶比划两招。
“找到牧羊人宝藏之后，你有什么想法？”
“我以为我们之前说的已经够清楚了。”八佰说道，“我们要找到实验室，把所有事情都搞清楚。”
“对，然后呢？”王孝淡然问道。
“搞清楚我们从何而来，想清楚要往哪去了吗？”
八佰沉默片刻。
“先搞清楚从何而来，再考虑要往哪去。流浪的日子我已经过了很久了，不介意更长一些。”
“那你呢？”
刃十郎半天才意识到王孝在问自己：“我？吃喝玩乐呗。”
“你知道终结者不需要这些吧？”八佰斜眼瞧着他。
“那又怎么样？”刃十郎耸耸肩，“不需要，代表我就不能这么干了吗？事实上，自打离开德川家康之后我就过了一段吃喝玩乐的日子——体验人类的快乐，确实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那你知道，「爱」是何物吗？”
刃十郎认真的思考了片刻，便回答道：“爱，是人类情感模块里不能舍弃的东西。爱的对象可以是任何东西，是少有的能将后天条件融入生物本能中的一种情感。”
“爱的存在，往往与环境，经历紧密相关；艺伎爱财，是为了凑钱赎身，不再当艺伎。”
“土匪爱财，为的是享受金钱给自身肉体带来的无限快乐。”
童德好悬没高兴的蹦起来：“果然是大！俺赢了！给钱！”
袁老道没好气摸出银两：“没出息的玩意儿！”
“武侠爱剑，是因为它的武器是他踏入江湖最具代表之物，连接着血脉，连接着友谊，连接着回忆，以及每一次值得铭记的决斗。”
雷策仔仔细细擦拭着他的双剑，眼神中流露出一抹柔情。
“夫妻之爱，为的是长相厮守，青灯古佛，了此残生。对于任何一方而言，伴侣都是短暂的一生中承载了最多「意义」的存在；她在她的世界里，是她与社会连接的纽带，是人间一切喜怒哀乐的体现，是值得将她纳入算法之中，影响算法本身的一串数据集。”
李梦瑶被伊吹摁在身下拼命挠痒痒，哈哈大笑，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你能想象如果失去她，你的人生会变成什么模样吗？”
王孝轻轻摇头。
“这不就结了。”
海风拂起如雪霜丝，王孝轻轻撩起耳边鬓发，动作宛若一位爱美的少女。
“难怪那两个下头男对你念念不忘。”刃十郎调侃道，“你的这副皮套放在这个时代，被说成话本里的「祸国妖妃」都不为过啊。”
“古代人总喜欢把自己无能的理由强加到女子身上。”王孝冷声道。
“至于他们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战舰一直行至黑夜。小哑女把船上百无聊赖的众人召集起来，十分郑重的对他们说道：“诸位。这一晚之后，我们就离封王陵所在的岛屿不远了。也就是说，我们已经进入了其附近的海域。”
“极乐仙翁曾在封王陵附近布下过各种奇诡机关，因此封王陵周遭的海域会变得极为凶险！倚靠言灵术我尚且能够阻挡一二，可是具体会发生什么，我也不是非常清楚。这一晚，大家都要打起精神面对可能来临的危机！否则稍有不慎，就是船毁人亡！”
“我去侦查侧方。船头船尾交给你们了。”八佰说着，独自一人靠在了侧舷，靠在李梦瑶旁边。
李梦瑶看看八佰。
八佰不理她。
李梦瑶来到王孝身边。
“阿孝。”李梦瑶拿胳膊肘捅了捅王孝，“你紧张吗？”
王孝露出一副「你觉得呢」的表情看着他。
“我想也是。”李梦瑶苦笑两声，反身靠在了船舷上，“这世上估计也没有能让你感到害怕的东西了。”
“你说等燕不归拿到秘宝，他会履行诺言让我们找到镇远王吗？”
“我认为不太可能。”王孝说道。
“燕南风是那种为了家族敢于铤而走险的人。如果银月山庄真的在势力上超过了朝堂，区区一个镇远王自然是会允诺的。”
“但燕不归不一样。太多的江湖规矩，江湖义气牵绊住了他，令他变得无比婆妈。我若要杀宁玉华，只要他仍打算保持现状，他定然是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
李梦瑶无奈叹口气：“诶，这么说把燕南风换下去，对咱们也不是件好事啊。”
“不一定。”王孝的目光转向了萧然的船队。
“有一个人，他应当会帮这个忙。”
“你说我哥？”李梦瑶略显诧异，“萧然可是朝堂之人，没理由帮我们吧？”
“伊吹。”王孝吹了声口哨。
“尊主。”伊吹悄无声息出现在她身后。
“去找萧然。代我问他，帮我找到镇远王所在，他可否愿意？”
“是。”伊吹很快消失不见。黑夜中一只信鸽飞过漆黑大海，落在了萧然指间。
萧然望着纸条上的话语，沉默良久。
不多时间，信鸽飞回了伊吹手中，带着萧然的答案。
【我会尽我所能】
“等于什么都没说。”李梦瑶瞥了眼纸条说道。
“至少不是明确拒绝。”
“他们这种当王爷的讲话都挺含蓄的。”
二人沉默了许久。
李梦瑶忽然问她：“诶，对了阿孝，如果让你来当皇帝，你会把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子？”
“怎么突然这么问？”王孝的目光似是闪烁了两下。
“没什么，就是挺好奇的。”李梦瑶向天空伸出手，似是要抓住漫天星辰。
“我在想你来自未来，未来却是一片废墟这天下，本应该变得更好才是啊。为什么走到最后，却是落得那样的结局呢？”
王孝仔细思考着李梦瑶的提问。
“也许是人类从根本上就没有改变过吧。”王孝说道。
“贪婪，比较，以及天生侵略性的冲动。制度再如何完美，国家再如何富裕，也总是会生出虫豸的。从人变成虫豸，很简单；想要做个好人，很难。”
战舰的前方出现了许多礁石。直到战舰抵达近前，众人这才发现那些巨大的海蚀柱犬牙交错的向着大海深处延伸出去，在东倒西歪的混乱之中却仿佛有着一种诡异的排列规律。
这是非常考验行船经验的。遇上这种到处是明礁暗礁的海域，强闯是非常不明智的选择。
有海上行船经验的人应该都有一个常识——越快，越巨大的事物，比如说巨型船只，与对象来船平行距离过短时必须提前改变航线。船可不是马，拽一下缰绳就能转弯，大船本身转向缓慢便是其一；其二，这大海之上两艘船距离过近时，两船之间的水流流速会被极剧加大，流体流速越快压强则越小，两艘船就会被生生挤在一起，落个船毁人亡！
强闯礁石海域，是非常不明智的选择。
“请交给我吧。”众人一筹莫展之际，小哑女却站上了船头。
只听她清了清嗓子，一连串人类无法理解甚至无从模仿的声音从她尚且年幼的喉头中钻出。
那声音时而悠扬婉转，时而抑扬顿挫，就连音调也令人无法理解。
随着她一曲唱罢，只见得那些海蚀柱竟纷纷从海面上升起！劈开巨浪向两边展开，为船队打开了一条康庄大道。
雷策童德目瞪口呆。洪图阴山不由得咋舌，只有袁老道跟灰蝎尚且同王孝她们一样镇静。
八佰注视着小哑女的背影，久久不言。
小哑女扭头焦急说道：“快，满帆前进！”
借着这股顺风，战舰引领着两边的船队迅速在这条海道上穿行。
王孝见忍十郎一直在盯着那些海蚀柱，便问他：“你在看什么？”
“我只是觉得，稍微有点奇怪。”忍十郎的语气倒是轻松。
“礁石的形成，要么是生物构成的珊瑚礁，要么就是上万年的火山岩形成的环礁或者堡礁。有意思的是，已经看过去这么多的礁石，你知道我看见的最多的成分是什么吗？”
王孝很不喜欢他这样卖关子，言语间流露的那种轻浮总是让她不由得和曾经的战王和燕不归联系起来。因此她只是冷冷看着他，夜色下那双清冷淡漠的眸子更加好看。
忍十郎自知无趣，耸耸肩道：“既不是火山岩所蕴含的矿物质，也不是珊瑚礁所拥有的碳酸钙——全部都是磷酸钙，全部都是。”
王孝沉默了好久。
十秒钟后，八佰和王孝几乎异口同声的提高了音量：“你说什么？！”
说到磷酸钙，能想到什么呢？
不必去想的太远——哺乳动物的牙齿，就是磷酸钙！
“喂”袁老道哆嗦着指向那些联排的海蚀柱。
“那排礁石，刚刚离我们有这么近吗？！”
众人抬眼观瞧，无不发现两边的礁石群好像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船队靠拢！就好像一张血盆大口正在缓缓闭合！
小哑女快急疯了：“快啊！快啊！满帆冲出去！”
三位终结者相互对视一眼。这下，他们彻底确定了一件事——这片海域之下，有一头巨大到难以置信的生物！能够以礁作牙，以海为口！
并且他们也十分确定，凭他们三个没可能降伏海下的这头怪物！如果那巨大的海蚀柱仅仅是它的牙，那它的真实体积到底有多巨大简直难以想象！
这危急关头，风向忽然变了。原本的顺风一下子变成了强逆风，船队的速度立刻被大大拖垮！
“怎么还会有对象来船？！”
随着洪图近乎绝望的怒吼，众人惊恐的发现，在他们前方仅有的海道上竟然出现了几艘西方战舰！接着这股邪风笔直的朝船队开过来！根本避无可避！
雷策一屁股跌坐在地。他是真的怕了，怕的浑身战栗，怕的动弹不得！
“那不是我们之前烧掉的战舰吗？！”李梦瑶惊惧的看向为首的战舰，“它怎么又回来了？！”
“把他们击沉！”灰蝎立刻去调动弗朗基炮。
密集的炮弹雨点般射向那些战舰。好在，那些战舰也没有躲避的打算，一轮炮击过后便被打的千疮百孔到处进水，吃水线一下子没过了那些鬼船的甲板，仅剩的一根桅杆也被王孝他们的战舰生生撞断。
海流愈发湍急，两旁的礁石已经推进到了十分接近的距离。借着这股急流，王孝的战舰终于冲出了海道，紧跟着是燕不归和萧然的战舰。一艘接一艘的战舰从那大口冲出，尽管他们已经拿出十足的本领，可队列最后的两艘船仍还是被那并拢的的礁石夹住，被搅了个稀巴烂。他们能清楚的听见那两艘战舰上的海员绝望的哭喊，更有人试图跳海逃生，但那些落入海中的船员也在瞬间被急流吞没，只剩下了两艘被撕咬的残缺不全的残骸躺在礁石海域之间，成了寻宝者的最孤独的墓碑。
谁也没有说话。
“马上就到了。”小哑女不再去看那些残骸。
“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