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过后,日子一天快似一天。
转眼到了除夕夜。
宋淑兰在厨房陪着杨妈料理锅炉,接到一通电话,擦干净手往外头走。
“这是第几回嚷嚷着要自杀了?”
女人的语气有着明显的不耐烦,杨妈远远听见这惊世骇俗的论调,险些被滚烫的锅沿烫了手。
电话那头说了几句,宋淑兰懒懒地回,“那就更不用管了,虚张声势,不过就是想弄出些动静来,好把人引过去,别理!”
末了好歹还是补充了一句,“屋子里尖锐物件、危险物品都收好,另外给她换个低楼层,跳楼也死不了的那种。”
电话那头应了几声,挂断了。
宋淑兰再次回到厨房,看杨妈讷讷地拿余光打量她,于是噗嗤笑出来。
“怎么?吓着你了?”
杨妈摆手,“哪能啊!只是在太太身上看到了年轻时候的影子,您刚嫁进陈家那会儿,料理起人和事来,就是这样干练,一晃,三十年过去啦。”
宋淑兰这些年不太管别人的闲事,唯二两次出手,一次是替林初雨找了两个近身保镖,另一次,就是把林芬关了起来。
女人自己也唏嘘,“年轻的时候泼辣,你们都怕我,我想方设法把脾气改了,你又在这里惋惜什么?”
杨妈笑,“这不是惋惜,是感叹,太太把林小姐当心肝儿疼,林小姐好福气呢。”
宋淑兰也笑,“你做你的饭,我不帮你了,免得你总逗我!我打牌去了!”
她说着就摘了围裙,走到客厅里,妯娌那一桌牌局已经开了几轮,女人堆里坐了个陈峋,宋淑兰就笑话他。
“你怎么连我们小峥都不如?大过年的,他好歹跟着女朋友去度假了,你的女朋友呢?也不说带回来,谈的哪门子恋爱?”
陈峋提到这事儿就郁闷,悲愤交加地告起状来,“还说呢!堂哥自己出去度假,却叫员工加班轮值!什么要紧项目,大过节的实习生都得搭进去!”
宋淑兰一听,立刻讪讪的,逃避话题,“说明你女朋友优秀,公司需要她,回头廖主任该欣慰了,女儿这样拼搏,一点都不娇气……何况这也证明你有眼光。”
陈峋被这番言论带偏,一时也有些得意,“她就一丫头片子,好一时歹一时,心血来潮说要去实习,还真干出些名堂来了。”
他妈摸着牌,也高兴,“你明天去林澜接她,她要是忙,你就陪着她,等她手上工作结束了再回墨海。”
陈峋不乐意,“搞得像我离不开她似的,我也有的忙,公司事情多,没空!”
他妈气得柳眉倒竖,“别跟我拿乔!什么工作大年初一也不消停?”
“那你该问堂哥去,我这是替他效力!何况我这个位子,本来就是全年无休。”
宋淑兰听着越发惭愧,觉得自己有必要替不在场的儿子解释一番,“小峋,你堂哥也不是要逼着你怎样,你就做些力所能及的就行……”
陈峋妈这下立刻改口,笑着安慰宋淑兰,“没事没事,是我想的太简单,难得小峥器重我们小峋,必不能叫他失望,集团有小峥和小峋,大伯哥也能安心从政,没有后顾之忧。”
这样说着,陈正信朝这里看过来。
陈正信近来并不怎么顺遂。
市政协领导班子里,最近开始有人给他穿小鞋了。
领头的是个从基层上来的年轻干部,如今和陈正信都在副主席的位子上,彼此都不服气,明争暗斗了几回,现在闹得很僵。
按照老爷子的意思,这样的年轻人最好拿捏,沾上酒色财气任何一项,都能轻松把人摁死。
陈正信没采纳他父亲的建议,因为打心底里想与父亲区分开来,打心底里希望人人见着他,第一个想到的是他的政绩,而非他老子的名望。
他儿子也讽刺他,说他这是“虚假的清高,无谓的挣扎”。
他知道陈峥一直在怪他的中立态度,怪他对老爷子的言听计从,因此在陈峥眼中,他此时还想着同老爷子区分开来,未免显得假惺惺。
儿子怨他,老子也恨他,他两头不是人,有时候想想,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了什么。
他亲手创立正海集团的那些年,是他最意气风发的时候。
现在他老了,心思没那么活络了,也时常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愚孝蒙住了眼。
他二弟陈正达见他神情落寞,大抵知道他的失意,拎着茶壶给他添了些热茶,也不知道该怎么宽慰他。
毕竟小峥同他的关系今非昔比,如今跑二叔家里比跑自家老宅都勤。
陈正达只好聊些别的,“父亲身体还是不见好?”
陈正信点头,“医生说是心病,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咳嗽,喊头痛,吃了个把月的药,还是那样。”
陈正达一时无话。
他知道老爷子的心病为的是什么。
他也没怎么去看过他,知道他老子不想见他。
一个晚上,陈家老宅的众人围坐在席间,各怀着心思,一顿除夕团圆饭吃罢,早早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