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恺配合完贝市当地警方调查,从警署出来,已经是后半夜。
酒店经理跟在他后面,用还算流畅的英文安慰他,让他节哀。
他烟瘾上来,朝经理打了招呼分道扬镳,没再回酒店,径自坐进车里,摇下车窗点烟。
塞尔维亚入秋,昼夜温差大,后半夜的风从车窗灌进来,冰冷刺骨。
陈峥的电话接通得很快,语调不温不火,“找到人了?”
唐恺指间夹着滚烫的烟头,泪流满面。
“峥哥,我提前完成任务了。”
电话那头没说话。
唐恺哑着嗓子,“她在波市郊区的一个半地下室俱乐部买的枪,一直放在包里,今晚在酒店自杀了。”
“……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知道了。”陈峥挂电话前,平静地宽慰发小,“辛苦了,订票回国吧。”
“好。”
唐恺听着电话那头的忙音,布满泪水的脸被夜风刮得生疼,烟灰燃尽,掉落在车窗外,随风翻飞起来。
他就这样在车里坐到了天蒙蒙亮。
启程出发去机场前,他再次拿起手机。
重新打开社交平台,销号之前看到了后台的未读信息。
一天前发过来的。
他刚刚找到向晴那会儿,两个人从波市驱车回贝市,她坐在车里玩手机,原来是在给他写东西。
他指尖颤抖,花了很大的力气点开。
【阿恺:
事到如今,我无话可说。
抱歉,我病了这么久。
谢谢你在我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里依旧没放弃我,谢谢你花了十足的耐心让我短暂相信,自己也许还有救。
阿恺,知道么?看到初雨的日记,我后悔了。
我不该跟她做朋友的。我的生命要是从来没和她交汇过,该有多好。
可是我走到现在,凭着对她满到要溢出来的恨意活到现在,这几乎要变成我生存的本能和信仰……
没了这些东西,我好像就不会活了。
很可笑吧?很畸形吧?
她没招我惹我,却被我们一家害的这么惨。
阿恺,我拿自杀威胁你,让你娶我的时候,是不是面目特别狰狞?
我只是觉得不公平,醒悟到自己下错了注,回头看身后的人却也有了家庭,我不平衡,你们都太幸福了,我算什么?
阿恺,很抱歉拖你下水。
很抱歉带你走进我可悲的人生。
我知道你来找我的目的。我多希望你这些日子发的动态都是真心话,多希望你真的是来带我逃亡的,我们去陈峥永远找不到的地方,过隐居的生活……
我知道事与愿违,特别是我这样一个人,什么样的报应临到我的头上,都算罪有应得。
既然回国也是死路一条,那么阿恺,不用你亲手把我送到陈峥手里,我会选择让大家都舒服的方式,了结自己。
我相信这也是你乐于见到的。
多有意思啊。
几个月前的你,还跪在地上哭着求我,“晴晴,别自杀,别伤害自己,我求求你。”
今晚再度见面,我透过你的眼睛,已经能看到你心里崭新的愿景:
“晴晴,自杀吧,免得承受更大的痛苦,我求求你。”
我这次,总算不会叫你失望了。
阿恺,一路陪我到现在,辛苦了。
替我向初雨说声对不起。
——向晴于塞尔维亚绝笔】
青色的天光从挡风玻璃透进来,车里的男人悲恸到极致,熬了一夜的眼眶充血生疼,泪水已经淌干流尽,他哭不出来,胃部迎来前所未有的反复痉挛。
胃是情绪的反应窗口。
他听谁这么说过一句。
他痛苦地伏在方向盘上,眸光死寂一片。
再见,向晴。
再见,他孩童时光里那颗酸涩的小青梅。
再见,他的老友。
-
“陈峥,怎么了?”
午夜,女人没摸到身侧的温热,迷茫地睁开惺忪睡眼,发现阳台上的背影被朦胧低微的月光浅浅掩映。
男人转身,看到她推开玻璃门走近,迅速地将手里的烟掐灭在栏杆上,赶了赶空气里弥散的烟草味,蹙着眉看她。
“没事,你去睡吧,我想点事情。”
女人环住他,“我也不困,你睡不着,我陪着你。”
“算了,我不想了,一起回去睡。”
男人苦笑,颇有耐心地替她拢头发,将她墨色的长发理顺,铺散在纤薄的背上,夜风吹起的时候,发梢掀起阵阵弧度,像暗夜里的黑蝶,随时要振翅而飞。
“我去洗个澡换件衣服,你等等我,好吗?”他有轻度洁癖,自己都忍受不了带着一身烟味入睡,更担心她会反感。
女人乖顺地由着他浅尝辄止地吻在额头,“好。”
被窝里重新有了温度。
陈峥洗完澡出来,带着清冽的沐浴露气味凑近她,从背后环抱住她纤软的腰肢。
“小雨。”
“嗯?”她神情懒懒的,没回头,只窝在他怀里应声。
“向晴在国外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