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峥到家已接近凌晨。
开门的时候,屋子里有花香调淡香水味,他再熟悉不过的味道,又觉得不太可能,许是自己熬得太晚,产生幻觉了。
没错,想她想的。
他上楼打算洗澡,经过书房,才察觉不对。
门半掩着,轻轻一推就开了,他蹙眉,快步走进去,翻找桌上的东西。
他的材料整齐完好,摞在左边,最上面是一张墨海一中历年转校的女生名单,黑笔勾画出“林初雨”三个字。
右边摞的是一沓花里胡哨的信件,各式各样的署名,收信人同样写着同一个名字:“林初雨”。
他有点绝望地阖了阖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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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初雨自己的小公寓没有退租,只是好些日子没住人,进门摸了一手灰。
她扔了行李,摘掉防尘布,累倒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然后就这么睡着了。
敲门声持续了很久,将她从梦中惊醒,她揉着太阳穴起身,走到玄关开门。
门一打开,男人狠狠揽抱上来,气势汹涌如潮,身上依旧是清冽好闻的雪松味。
她没挣扎,也没回应,就这样站着,像是一种默许,又像是一种无视。
她沉默无声又刺痛人心的反应让陈峥手足无措,就这么僵着手臂抱了她很久,久到楼道内的感应灯灭掉。
“跟我回去好吗?我可以解释。”
感应灯随男人低沉的祈求重新亮起。
女人依旧没说话。
他无奈地松开她,双手握在她薄削的肩头,语气无比认真,姿态近乎卑微,“对不起小雨,我明白那段经历你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包括我,我不该瞒着你查这些……”
“陈峥。”
女人将散漫的目光重新凝聚,聚焦在他脸上,视线里没什么温度,像一盏晾凉的茶水,“八年前咱们吵架,还记得吗?我当时真舍不得你,可是我不走,被你看到我的裸照怎么办?被你看到我被那畜生摁在桌上、地上的样子怎么办?你受得了,我都受不了……”
男人听到这里,墨黑的瞳孔狠狠颤了颤,心几乎要碎成四分五裂,克制隐忍的喉结上下翻滚,牙关紧闭。
林初雨默默垂眸闭眼,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看着他释然地笑:
“可是如今我想通了。被你知道又怎么样呢?错得从来不是我,我为什么要对此感到羞耻呢?”
陈峥的掌心带着滚烫的温度,依旧紧紧握着她的肩,闻言不停地点头,“对,小雨,你这样想才是对的……”
“可是陈峥,我却对你很失望,”女人转了脸色,冷着眸光逼视他,“你早就发现了新的受害者,你甚至掌握了那么多证据,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直到沈心怡跳楼,你都没有半点行动?!那样一个花季的女孩,你怎么忍心!”
“小雨,我说过了,给我一点时间……”
“陈峥,这么多年,你一点都没变,”林初雨笑着鼓掌,“你永远不打没有准备的仗,你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你这样冷静一个人,永远不会和弱者共情,永远不会为了配角涉足险境……”
男人的目光也冷下来,“小雨,你这样说,会伤我的心。”
女人自嘲地笑了笑,“对不起,我忘了,幸好我对你来说还算重要,否则你根本连管都不会管这摊烂事,对么?”
“我是不是该感谢你,勉勉强强还把我当做主角,我没有别人那么惨,说不定等着等着,你就替我把仇报了……”
“代价是前赴后继的牺牲者,给你提供的真实素材和有效证据,是么?”
“那么我告诉你陈峥,这种残忍的正义,我不稀罕。早知道这样,我宁可和畜生鱼死网破!拼上我这条命又何妨!”
陈峥眉头紧锁,怒不可遏地低吼,从来没这么狼狈过,“你就一点都不愿意相信我是么?!为什么要去以卵击石,我都做不到的事情,你拼了命又能怎样!?”
林初雨惨笑着往后退一步,“不试试怎么知道?是,我的命不值钱,所以我不在乎,可以吗?”
男人红着眼睛狠狠迈上来,一把将她锁进怀里,恨不得将人拆吃入腹。
“我在乎,我在乎,别这样小雨,我们……”
“陈峥,我们分手吧。”
女人低垂着眼眸,淡漠地说出这句话——他担心了一个晚上,还是预判到了的结局。
男人的身体钉在原地,维持着紧紧抱住她的姿势,四周的空气像是刹那间被抽干,变成真空环境,所有的底噪一同消失,只剩悬浮在空间里的两人,即便紧紧相拥,触手可及,但稍有不慎,就各自飘散。
陈峥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也被抽干了。
女人的脑袋被蒙在他胸前,侧脸挨着他的心跳,一字一句平静地叹息,“我想了想,其实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有人觉得我俗,说我市侩又精明,最知道趋利避害,其实陈峥,我傻着呢,这辈子要是能有一次机会,我好歹要向大家证明一场,我林初雨也有破釜沉舟的勇气……”
“你别拖我后腿陈峥,我们不是一路人,你的路太多了,我却只有一条路,活到现在我才明白这个道理,好在还不算晚。”
她就这样抵着他的胸口说这些话,字字句句都是利刃,陈峥的心脏几乎撕裂。
他在想她是否太残忍了点?她破釜沉舟,叫他怎么过活?
他花了八年时间,就等来她明白这样一个扯淡的道理?
他在漫长的寂静里低笑一声,“小雨,我听出来了,你这是在骂我怂吗?”
不是一路人对吗?
她只有一条路对吗?
那他非要走到她那条路上去。
“好,不等了。”
“小雨,看完我怎么替你报仇,再提分手,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