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静谧下来。
四周空气凝结汇聚成一张绷紧的弓,箭在弦上,随时准备迸发千里,入骨溅血。
“她跟你说了什么!?”女人的声音干哑,如粗糙砂砾划过耳膜。
“她什么都没跟我说。”
“我只是用眼睛观察,用大脑判断。而已。”
“当然,如果你有什么想告诉我的,我不介意听一听。”男人的声音缓缓沉沉,掷地有声,又突然嗤笑一声——
“算了,反正你嘴里从来没什么真话。”
女人终于带着难堪的颤抖哭出声来,“我承认我从头到尾都是个小丑,可是你呢!?她明明拿你当跳板,跟别的男人勾三搭四,她从来都不爱你,她对你的感情还比不上对那个叫季暮阳的前任!”
“你也是小丑,陈峥,你以为你八年的等待算什么?不过就是你一个人自以为深情的独角戏!”
——砰!
独卫的木门被一把推开。
沙发上的两个人身形同时微微一震,转过头来。
向晴此刻泪流满面,看清楚门内走出来的女人时,面容因惊恐而扭曲。
是林初雨!
女人踩着高跟鞋逼近。
红裙似火,盛气凌人,睥睨众生。
啪——
女人利落干脆的一巴掌,将她泪湿的脸庞甩偏到一侧。
“我怎么跟你说的?听不懂人话是吗?”
陈峥站起来,压下眼底的一抹惊喜,冷静而克制地伸手去揽张牙舞爪的小女人。
林初雨被他搂进怀里,依旧不依不饶地叫嚣:
“你再来找我男人试试!堂堂音乐学院导师,惦记别人男朋友,需不需要我去省音院找你们系主任聊聊啊!”
“林初雨!”向晴向后退了两步,双肩颤动,嘴唇发白,牙根紧咬。
她知道,这疯批女人是真能做得出来。
“秦涛!”陈峥高声呼喝。
门口很快有人探头进来,黑框眼镜背后一双惊惧的眼睛四下扫了一圈,停留在林初雨脸上,写满了歉意。
靠。
散会时他在电梯口送几个董事下楼,按完电梯转头的功夫,看见向小姐从另一部电梯上来,拦下正进办公室的陈峥。
他再想通知等在里面的林初雨,也已经晚了。
送完董事离开,他忐忑地上楼,一直候在门边。
此刻他大气不敢喘,面容严肃地听凭陈峥差遣。
“送向小姐下楼,人脸识别门禁权限删了。”
男人说完这句话就不再看他,转身安抚怀里愤怒到微喘的女人。
向晴浑身发颤,指甲嵌进掌心,在秦涛左右为难的视线下,推门跑了出去。
秦涛快步跟上,带上房门。
办公室里只剩下二人。
陈峥大掌轻抚女人薄薄的后背,像在给小猫顺毛,脸上耐心十足。
林初雨花了很长时间平静下来,沉默不语,一点一点消化两人刚才的对话。
眼眶没来由地酸胀起来。
陈峥再次低头看她的时候,怔愣住,“哭了?”
女人泪花在眼里打转,看着不像是委屈或气急的情绪,而是一种茫然无措。
她红唇微启,怔忪的目光汇聚在他脸上,像第一天认识他,失神地低喃:
“陈峥,你等了我……八年吗?”
要怎么去定义两人的关系?
她一直没有认真思索过,也刻意回避了暗沉的往昔,更不去想遥远的未来。
两人在一起已经五个月,只站在单一的维度里和陈峥相恋,她将这段梦幻的爱情旅程简单定义为前缘再续。
八年前,他们在饱含隐晦悸动的热闹青春里肩并肩;
八年中,他们彼此遗忘,过各自的生活;
八年后,他们因为偶然的契机破镜重圆。
林初雨的认知里,这些就是她和陈峥的全部故事。
所以刚才向晴怨毒不甘的嘲讽里,那所谓的八年等待,超出了林初雨的理解范畴。
等待,是世界上最谦卑的姿态。
为什么?
陈峥,他这样完美的男人。
是谁都不该是他。
男人苦笑一声,语气里有点计划被打乱的懊丧,“本来想以后亲口告诉你的。”
他低头与她对视,眼眸暗含星光,仿佛从遥远的八年前就开始闪烁,潜藏眸底,清冷晦暗,但生生不灭。
向晴偏执而病态,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她转校的那年高三,他想不起来自己是如何度过的。
17岁到18岁的过渡里,整整一年的时光,他能回想起来的只有零星碎片。
被冷静贯穿的一年。
冷静地同她决裂,冷静地上课、做题、打球、比赛,冷静地一遍一遍翻看她的日记,冷静地往返一中和六中,站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窥探她的生活。
他远比她想象的,阴湿晦暗得多。
他做好了一辈子纠缠的准备,心里预备着,等高考结束,他跟她崭新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不管她愿不愿意,由不得她再躲。
可是偏偏横冲直撞杀出来一个季暮阳。
其实到这里就该放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