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氏气冲冲地回了苏家老院。
想着刘庆华刚才拦着她的样子,心里直犯嘀咕:“这老大家的今儿个是咋啦?咋突然长胆了,还敢拦老娘?!”
她不想承认的是,刚才被刘庆华拦住的时候,她是真有点害怕的。
刘庆华比她年轻,比她力气大,个子也比她高。
平时没像今天这样离她这么近过,又总是一副唯唯诺诺低头躬腰的样子,而苏白氏总是远距离昂着头瞅她,也没觉得她有多高过。
但是今天咋觉得她比自己高那么多呢?
要是老大家的敢还手,她这把老骨头也是打不过的。
……
又觉得今天被下了面子,火气又噌噌地冒起来:老娘管家这么多年,还能被你一个只会生赔钱货的给吓着了?笑话!老娘打不过你,老头子还打不了你了?我几个儿子还打不过你了?反了天了?!
……
“长河——”苏白氏跑到西偏房,推了推还在蒙头大睡的苏长河。
“干啥啊,困死了!”苏长河死劲地拢着被子,不耐烦地吼叫。
“哎呀,你这孩子!”苏白氏无奈地拍打了下被子,终究还是不舍得把儿子叫起来,转身出了门。
……
这时,苏春江披着件旧棉衣,慢悠悠地抽着旱烟,从院子外过来。
苏白氏三角眼一亮,忙殷切地迎上前去:“老头子,咱家粮食没了,厨房的面还够吃三四天,咱得问乡亲们借点粮食,要不然还得等三个月,这日子可咋过?”
苏春江沉着脸,叼着旱烟,使劲地吸了一口,吐出辛辣的烟圈。
“让老大家的去借。”苏春江沉吟了一下说道。
“我早上去找了,也不知道老大家的今天犯啥病了,还敢跟老娘吼!苏妍那个小兔崽子,还敢诅咒长辈!”苏白氏愤愤不平地告状。
苏春江脸色一沉,瞪了眼苏白氏:“反了天了!没用的东西,你就没收拾她们!”
苏白氏有点打怵,待还要说话,只听一声清脆的声音传来:“爷爷,奶奶,我妈借来粮食了!”
苏春江和苏白氏抬头一看,只见刘庆华和苏妍拉着一辆地板车进了院门,地板车上摞着几口袋粮食。
苏春江的脸色瞬间就缓和了,警告地看了眼苏白氏,苏白氏没敢再吭声。
……
地板车里装着两口袋小麦,两口袋玉米,是从村里花婶子家借来的。
刘庆华担心苏白氏告状,她倒是不怕挨打受骂,但是担心妍妍在家里受欺负,趁着苏白氏回了老院,赶紧带着苏妍去了花婶子家借粮食。
粮食是去年的陈粮,今年的麦子收了后会拿新粮还。
花婶子一听就应了,倒不是贪图占苏家便宜,而是怕刘庆华为难,这老实孩子第一次张口来借粮食,花婶子不忍心拒绝。再说苏家还没分家,到时候万一苏家耍坏,她就找苏家闹,也不用担心为难刘庆华。所以花婶子二话没说,称了四口袋粮食就装刘庆华车上了。
……
刘庆华借来了粮食,苏白氏倒是不好再告状了,狠狠地瞪了眼苏妍。
苏妍往刘庆华背后缩了缩,一脸惊怕的样子:“妈妈我怕,奶奶瞪我,好可怕啊!”
苏白氏……
苏春江看刘庆华借来了粮食,心下倒是大受安慰,破天荒地冲苏妍笑了笑:“丫头别怕,你奶奶不敢瞪你,我收拾她!”
大约是不经常笑的缘故,一张脸挤出来的笑硬邦邦的,像戴了顶面具,看的苏妍心里堵堵的。
苏春江一笑即收,说完瞪了眼苏白氏,苏白氏立马蔫了气。
……
苏春江是苏家的座山雕,脾气暴躁,阴晴无常,脾气上来了,不仅对儿女非打即骂,对妻子苏白氏也是如此。
苏春江和村支书苏奎仓同属一宗,都是身量高大的人,而苏白氏是个干瘪的小脚老婆子,苏春江拎她跟拎着只小鸡仔似的。
……
那个时代的农村,生产力低下,男孩是家里重要的劳力,更是血脉宗族的传承人,所以人们普遍重男轻女。封建愚昧的父系社会,男人重视其在村里、宗族、家庭里的权威感,大男子主义很重,把女人当成自己的附庸,而不是独立的有尊严的个体,打骂、折辱、强暴……都是常事。
上一世,苏妍经常看到男的因为各种各样的琐事,当街暴打妻子,扇脸、踢身、刀砍、火烫……手段之残忍,力道之狠毒,令人望而生畏,他们管这种行为叫做“家务事”,打的是自己媳妇,别人管不着。
有的男人都耄耋之年了,还能拄着拐杖,颤巍巍地暴打妻子,而被打的老婆婆则习惯性地抱头承受。
绝大多数女人都是忍耐着过了一辈子,等有孩子了就好了,等孩子大了就好了,等人老了就好了,等到人走了就好了……能熬到男人走的,就算解脱了。
也有很多女人忍不了,熬不到男人走,自己就决绝地离开了:喝农药、跳井、跳河、卧轨……
……
而苏春江就是这样的男人。苏白氏没少受过他的打骂折辱,但是她却小心侍奉着苏春江,事事以苏春江为先,并把这种思想,这种行为传给了苏家的下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