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妍在床上躺了三天。
……
三天里见到了不少上一世的那些家人、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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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妍记忆最深刻的就是那一张张或苍老的,或奸诈的,或无赖的,或阴狠的,或暴怒的,或算计的脸,充斥着理直气壮的无耻和贪婪。
每一张都是苏妍成年后记忆中的脸,每一张都是她曾经的噩梦,每一张都是她恨不得逃离天外、永世不复再见的脸。
……
但是现在,这些脸都还很年轻,最大的也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正当壮年。
最小的就是仅仅比她大了五岁的六姑苏爱云,也就是那个去她家偷馒头的矮个子少女。
都是一副年轻气盛、青春勃发的模样。
苏妍却从这一张张毫无皱纹的脸上,读出了深藏在骨子里的凉薄狠毒和自私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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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春江和苏白氏一共生养了六个子女,四个儿子,两个女儿。
爸爸苏长江是长子,今年35岁,26岁时娶了25岁的刘庆华,次年得了一女苏妍,此后没有再生育,常年混迹赌场,嗜赌如命,对家里不管不顾,却一心想要个儿子传宗接代。
二叔苏长河,今年26岁,还没有结婚,整天吊儿郎当,偷奸耍滑,不干正事,整天和一帮狐朋狗友厮混,喝酒赌博,谈论女人,想娶媳妇想的发狂,是个媳妇迷。
三叔苏长湖,今年21岁,高中复读第四年了,贪婪、自私。
四叔苏长海,今年18岁,初中复读第二年,能说会道,薄情寡义。
五姑苏爱霞,今年16岁,待字闺中,浓眉大眼,大屁股,贪吃,欺软怕硬。
六姑苏爱云,今年14岁,不识字,有点精明,喜欢耍小聪明,爱偷鸡摸狗。
……
这些叔叔姑姑们,连同爷爷奶奶,都是苏妍名义上的亲人,但要苏妍说出他们的好处来,苏妍绞尽脑汁都想不出苏家人有哪些优点;但要说出他们的恶行,苏妍能说个三天三夜不重样的。
苏家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
上一世,苏妍也是在床上躺了三天才好起来的。
……
前世里,这场高热,差点要了她的命。
二月的天,寒意料峭,她也不知道怎么地就着了凉,当天就发起了高热。
高热烧的她满脸通红,脑子昏昏沉沉,眼前旋转着各种诡异的画面,嘴里说着乱七八糟的胡话,嘴唇不受控制地向右脸颊歪斜,躺在床上不受控制地抽搐。
而家里却空无一人。
……
一直等到天都快黑了,忙活了一天农活的妈妈刘庆华回家做饭,才发现独自躺在床上浑身抽搐、不省人事的苏妍。
刘庆华当时就哭了,扔了手里的东西,扑过来要抱她。
那时九岁的苏妍虽然瘦的像个豆芽菜,但对已经干了一天农活,已然筋疲力尽、又慌乱无措的刘庆华来说,依然重的抱不起来。
刘庆华抱了两次没抱起来,就发疯似的往村里的赤脚医生家里跑。
正在吃晚饭的村医,翻开铝药盒却发现退烧针已经用完,简陋的药架子上只剩下了几片退烧药。
刘庆华用擀面杖碾碎了药,拿了个粗瓷大碗倒了水,兑水搅匀后,半灌着喂苏妍喝下。
随着苏妍的挣扎,和舌头不受控制地乱顶,一半的药水喂进去,一半的药水都撒在身上。
心急如焚的刘庆华,无可奈何地抱着喝了药后依旧高热不止、又间歇抽搐的苏妍,哭的泪雨滂沱。
……
而苏家的其他人,还在地头歇息,和其他村民坐着侃大山,等着刘庆华差不多快做好饭后回来吃。
……
苏妍的爸爸苏长江,还不知道一头扎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疯狂地地赌博,天都黑透了还没回来。
……
幸运的是,村里的花婶子,有个最出息的儿子叫汪成,是省城医院的大夫,那天刚好回村办事,随身带着医药包。
农村的事瞒不住人,苏妍病重的事一转眼,左邻右舍全都知道了。
花婶子是个热心人,人又实诚,听到鲜少掉泪的刘庆华跑到赤脚医生家讨药,结果不仅灌不下去,而且还不管用。
花婶子着急忙慌地跑到村支书家,把正和村支书聊天的汪成给拽出来,拖着儿子挎着医药包来到苏妍家,给苏妍打了退烧针,喂了药,又守到了天明,才把她这条小命给救了回来。
……
那时候没有血缘关系的花婶子和汪成,像对待自家孩子一样,心急火燎地忙着救她,照顾她,直到她退了烧,母子两人才回去休息。
农忙时节,两个毫无血缘的邻居,都放弃了休息时间,对她关怀备至。
附近在家的邻居,也陆续过来看看问问,看苏妍退烧了才都各回各家。
……
可她那个赌了一天一夜的亲生父亲苏长江,半夜回来后,却是连看都没有看她这个亲生女儿一眼,甚至连声招呼都没和花婶子母子打。
兀自耷拉着一张青红交加、胡子邋遢的脸,脚步虚浮、一步三晃地飘回家,径直扑到另一张床上,蒙上头,不一会儿就鼾声大起,睡得像头死猪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