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大路连通美因茨与凯泽斯劳滕,这条罗马时代修筑的大路见证着法兰克的远征,如今也见证着法兰克的内战。 王子争夺权势的战争正在发生异变,那些被武力征服的外族,几乎都在利用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恢复自己的权势。 如以前那样以一个个独立小国存在已经不切实际,但以大贵族的身份继续宣誓效忠自己的君主,与君主谈判获得本封地是极强自治权,此乃极为务实的选择。 靠着愤怒与仇恨如何能坚持下去?萨克森公国需要的是持续的利益,而不是仇恨。 即便自己的先祖维杜金德被查理曼击败并臣服,柳多夫经历了很多,自己现在仍是查理曼第三孙子的大封臣。 五千大军以各罗斯风格的旗队编制沿着美因茨大道南下,十个“方块”尽可能做到行伍整齐。 各旗队护卫自己所部辎重,士兵就一徒步的方式走过最后的行军旅程。 他们唱着故乡的歌谣打发着无趣,谈笑着探讨攻下城市后可得多少战利品。 事实上他们明明知晓不利于自己的情报,柳多夫既然选择了与全部萨克森贵族堵上命运,他已经没有后路可退、更不能像任何人透露自己的信息颓态。 恰恰相反,现在的柳多夫有着极强的自信,难道跟着罗斯人学习的一套战术还能失败吗? 五千军队,其规模高低已经是一支古罗马军团了。士兵推进依旧靠双脚,除了携带自己的全部武器,还带着干粮与水袋。 距离秋分时节还有一个月多些,当前的白昼时间依旧极长,最令这些北部士兵欣慰的是气候极为讨喜。 来茵兰地区不似北方的威悉河,后者一旦到了夏末就时长出现恼人的小雨,气候变得湿冷,民众只能忍耐。 今年的来茵兰更干燥一些,据说到了秋季就进入雨期,若运气不好可能面对持续两周的蒙蒙细雨,倘若降雨提前到秋收,那将是一场绝收灾难。 奈何今年来茵兰的普法尔茨平原没有播种自然绝收。 农田被动全部“休耕”,去年散落的麦粒现在也有成果,然狗尾草灯心草在疯长,野草长得摸过膝盖,令旷野中行走的人极为困难。 这就是为什么柳多夫的军队只走罗马大道,对小市镇、村庄的土路根本不屑一顾。 去年爆发的凯泽斯劳滕大战已经是该地的第二次血战,战争直接导致沿路各个市镇彻底崩溃。 这些情况柳多夫知之甚少,他还不至于为了财富消减了脑袋对着目标坚决冲刺。 若遇埋伏如何是好?若是道路出现障碍如何?道路的远处有一些村子的暗影,那里是否有洛泰尔的伏兵? 柳多夫相信自从自己军队开拔后,路德维希的主力一定会跟进。至于图林根侯塔库尔夫,此人就算了,除非有明确的财富塔库尔夫才会大大咧咧过来抢。 柳多夫无意令斥候骑兵硬闯杂草疯长的抛荒农田,远处的村子也没必要探查。 斥候们在阵前探路,尤其要深入大路穿行而过的村镇。 据柳多夫所知,去年一些沿路村镇成为爆发遭遇战的战场,萨克森军高调前进有可能也要打一场或两场遭遇战。 虽有斥候骑兵在前探路,所有步兵也被要求警惕。但步兵更关注眼前广袤的平原,大家正奔着北孚日山脉而去,眼前最近的那地平线上巨大黑影就是所谓普法尔茨山,山脉之下向北至来茵河形成的平原区并不大,它足以令这些生活在北部森林丘陵区的萨克森人羡慕。 如果,整个来茵兰被自家的公爵大人拥有就好了!这样所有族人就有更好的耕地。 斥候骑兵远远脱离了队伍,十骑冲入一个村子,就是在这里他们看到了骇人的磊磊白骨。 即便是经历过两年前易北河大战的他们此刻也大为震惊。 “这就是去年巴伐利亚(指路德维希)战斗过的地方?死得尽是些步兵吗?” “也许吧!估计是被踩死的南方战士。” “即便如此巴伐利亚人也没有夺下凯泽斯劳滕。” “老大,这次……我们真的必胜吗?”说此言的斥候精神突然有些动摇。 “住口。我们可不是巴伐利亚人!不要忘记我们曾去得到胜利。”什人队长继续带着手下在荒芜的村庄探查,越是检查发现的骸骨就越多。 他们发现了大量红褐色的生锈头盔与铁剑,一些看似打磨一番还能用的战斧被收缴。 “胆子大的!把骷髅头收拢几个,给咱们的公爵交差!”队长攥着缰绳大声命令道。 在沐浴鲜血的战场他们未曾害怕,现在斥候们人人找一根朽木,极为大胆且不敬地插上骷髅头。他们无所谓死者的身份,现在仅仅是需要这些骇人骸骨为实物向公爵证明一些事。 当然,一批生锈严重生锈的斧头也被塞进马鞍后部装杂物的皮革口袋,它被装得满满当当。 尚未作战,口袋里已有大量站战利品。斥候突然间像是手持白色战锤,非得近距离看才知是骇人骷髅。 他们急就以这种姿态飞奔回浩浩荡荡的行军阵列。 斥候队长面见公爵柳多夫,作为亲兵不必下马。 此人高调展示手里的骷髅,着实吓了柳多夫一跳。 “大人,前方出现大型村庄!经查,那就是一片战场遗迹。” 柳多夫眯起眼:“这就是你们一伙儿人手骸骨的原因吗?” “是,还有其他的缴获。” 随即被展示的是生锈的斧头,斧柄已经朽烂,但要恢复成可用斧头极为简单。 柳多夫对这种基本工具不以为意,他的战士获悉消息可是大吃一惊,继而极为亢奋。消息迅速传遍整个行军阵列!大家都已知道前方有战场遗迹,去年的死者悲惨曝尸荒野,他们遗留的大量武器无人认领,而这不就是上帝赐予萨克森人的最初战利品? 捡尸体的武器、衣服、鞋子被教会认定为“极为可耻、足以下地狱的恶行”。 给敌人尸体埋葬是一种礼仪绝非义务,至于扒尸体什么的,贫穷的战士急需物资,没人思考教士的警告。 “也就是说前方没有敌人?”柳多夫主要闻讯这个。 “是的。旧战场非常安静,那里……有些恐怖。只怕大量的冤魂还在战场徘回。” “也许吧!我们继续走,你们继续探路。” 柳多夫才不管所谓的冤魂,他的军队在抵达就战场后就默许了战士们对骸骨的掠夺。 但凡生锈还能用的器物都被收缴,骸骨被动遭遇一番破坏。就是斥候所此地虽有破损的住宅可为扎营之用,围着一地骸骨睡觉未免太过于惊悚。 很多萨克森士兵颇为年轻,他们来自偏远村庄,未经历两年前的大战,有着一腔热血的他们真的通行战场遗迹,现在多了一分恐惧。 军队直接在旷野里扎营,世界一片黑暗,营地里没有一丝火光,作为夜间照明的就是满天星斗与月亮。 夜里的气温也不低,士兵在啃食一番干粮后就和衣而睡。 他们并没有点燃篝火,柳多夫以身作则,下级士兵也就不敢操持弓钻点火。漆黑的夜彻底遮掩了漆黑着装的萨克森军,掠过平原区的风遮掩马匹的嘶鸣。柳多夫并非刻意而为,然萨克森军与黑夜融为一体,存在于山坳中的凯泽斯劳滕的六千守军,他们对不断迫近的打击一无所知! 军队一天时间连续通过了两处旧战场,一样的遍地骸骨,一样是军营、村庄遗迹。 随着持续行军,并不大的普法尔茨山已经在全军的西北方向,全军正直冲关键的北孚日山之山口,那是最狭窄也最危险的山口!也是路德维希“没有胜利”之地。 考虑到大战即将爆发,他的传令兵快马加鞭将迎战消息传遍整个军营。 所有的有着raf头衔伯爵、实际为旗队长的男人得了命令即开始整队。 他们暂且放弃全部辎重,将有限的甲衣穿戴好…… “披甲人在前,皮衣护体者在后,布衣者最后!”各伯爵就以这种模式归寻自己由乡亲们构成的旗队。 萨克森军的确旗队化了,如森林的矛阵里扬起一些十字旗,另有白布上画着奇怪符号亦或是一个词组,此举只为让一个旗队的士兵认清自己人、看明白主攻方向。 所谓整个萨克森军必须是一个整体,每个持长矛的旗队作为一个进攻单元,他们要服从柳多夫本人的意志,陷入其中的每一个士兵则完全不需要自己的思想,他们只需要跟着旗帜的方向推进即可。 但是,驻扎凯泽斯劳滕的洛泰尔军队,如何会放纵突然现身的“漆黑大军”冲破山口呢? 梅茨伯爵阿达尔伯特本人还在通行布里斯高男爵领的路上,根据洛泰尔的特别命令,布里斯高男爵也要积极带兵进驻凯泽斯劳滕。 年近五十岁的老男爵本不想介入内战,随着获悉萨尔河下游的萨拉布吕肯被袭击,态度随即转变。 老男爵想当然认为这就是贵族之战,他调集自己的精锐骑兵部队——区区二百骑兵作为先锋军已经抵达了凯泽斯劳滕。 布里斯高全境对梅茨伯爵开放,他不乐意也必须憋着,毕竟这是洛泰尔本人的命令。他祈祷过境的梅茨军秋毫无犯,好在阿达尔伯特本人对偷袭友军毫无意思,或者说他根本瞧不上与萨尔高互为邻居的布里斯高,他要的是整个萨尔高与来茵兰的封地。只要得到这些,梅茨伯爵的领地与实力几乎就成就了半个“阿勒曼尼公爵”。 对权力的欲望胜过求财,他令自己的儿子弗雷巴赫Friedbach镇守凯泽斯劳滕,于洛泰尔安置于此的一千重骑兵维持一个强有力的军事要塞。 小河劳特穿城而过,凯泽斯劳滕的行宫现在已经荒废。要修复宫殿并不难,洛泰尔将之视作自己的财产,现在不许当地驻军使用,也没命令他们必须以生命捍卫一座旧宫殿。 就在山口处的旧战场,所有死尸被掩埋。由于战争之事,仅有约莫一千五百米的山口干脆军营化了。 旁边的山丘树立起木塔楼,哨兵能看清军营概况,也能看到北部平原区的动静。 本该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天,大家都知道国王准备在九月发动进攻,士兵都保持平和的态度,因为他们愿意相信,放出狠话所有坐拥十万大军的洛泰尔王将在今年一路北上,一直占领法兰克福、得到整个阿勒曼尼。 既然是必胜局面,士兵们都放宽了心,乐观情绪弥漫。 在凯泽斯劳滕拥兵最多的莫过于梅茨伯爵的大儿子弗雷巴赫,其亲弟弟奥多巴赫Odobach则带着少量兵马镇守老家梅茨城。 四千梅茨军,一千名洛泰尔的骑兵部队,二百余布里斯高军,剩下的尽是强征的萨尔高农民,以及从萨拉布吕肯逃来的溃兵。 如此大军实力已经非常雄厚,而这只是洛泰尔的一小部分兵力。 何为民兵?一个赤足农民带上自家的农具,这就算兵了。 阿达尔伯特的梅茨军膨胀总计到了一万人规模,其中就有大量衣着简陋的农民在充数。 其实洛泰尔号称的十万大军不但是严重的夸大其词,大规模征召的战士缺乏训练,农民兵缺乏防具,只能用自备的五花八门武器作战,好在他们的人数很多,如蝼蚁草芥般的农民阵亡,死了也就死了,只要贵族手下精锐扈从军没有重大损失,各贵族还是能快速拉出来一支大军。 因为法兰克迄今为止的战争至多进行了小规模动员,大贵族们不清楚自己动员的极限,反正如何动员都有源源不断的农民加入军队,也许动员是可以无限的,唯一的限制在于君主是否有财力物力维持这张巨大的吃饭嘴巴。 站在木塔楼的战士看到一支又一支黑暗的“方块”正向山口移动,视力不错的他们看到了大量十字旗帜,那是友军?不!根本不可能有友军从北方南下。 他们是敌人吗?也不好说。倘若有敌情守军早该发现,而这些漆黑的东西是突然冒出来的。 无论是敌是友,那些人的确是在整队。 高处的哨兵机警地吹响清脆的号角,此乃作战警报,慵懒的守军纷纷起身,起初他们不以为意,直到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山口处出现了一支漆黑的大军。 只要过了山口军营,即可抵达凯泽斯劳滕。 消息很快穿到了守军将领弗雷巴赫的耳朵里,他起初非常讶异,很快这份讶异成了多余。 他听到了远处的轰鸣,那像是很多士兵的集体呐喊。 毕竟一些萨克森人在丹麦待过,有节奏气势的维京战吼也顺理成章被萨克森军利用。 此刻,骑马的柳多夫认定战斗就在今日。 他的漆黑步兵陆续完成密集阵列一致向前,五千大军的长矛已经构筑为墙。狭窄的山口区快速形成一个由四个旗队两千人构成的锋线,在其身后更有三千兵马随时补充。 柳多夫此刻也不顾贵族礼仪,他确信自己是突然现身,突袭的机会就是现在。 “吼!吼!吼!” 喊着整齐的号子,一堵长矛墙向着守军山口营地稳定推进,远远看去那可谓黑色的浪潮难以阻挡。 此刻的柳多夫面如镔铁的督战,他亲率的骑兵部队也随时可以加入战斗。 而守军反应得太晚了,守军将领梅茨伯爵的大公子弗雷巴赫感觉晴天霹雳,他已经没时间把全军整顿,只能依靠已经清醒的士兵立刻组织防线坚决阻击。 “该死的北部人?居然敢偷袭?那就打吧!这里还是你们的葬身之处!”弗雷巴赫拔出了铁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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