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宣民……”
重庆站医务室的病床上,突然传来欧孝安的梦呓。
覃墨卿正坐在椅子上,闭目沉浸在回忆中,被这一声梦呓惊醒。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双目紧闭的欧孝安,忽地凑到他跟前,晃了一下他的肩,低声问:“欧孝安,你刚刚说什么?”
欧孝安被晃醒,睁开的眼睛里尽是迷蒙,本能地回答:“叶……”
覃墨卿猛地直起身,走到医务室门口看了看,四下无人。她把门关上,快步走回病床前,拍了欧孝安的脸颊两下,强迫他清醒一点,低声问:“你给我说清楚,叶宣民人在哪里?”
“在刑讯室……上海……施高塔路 25 号的刑讯室……”
覃墨卿紧紧拧起了眉头。叶宣民的确曾经被关押在上海施高塔路 25 号,但现在,那里早已人去楼空,他当然不会在那里。
覃墨卿明白过来,欧孝安正处在半梦半醒之中,分不清现实和虚幻,正是套话的好机会!
她循循善诱:“叶宣民在刑讯室干什么呢?”
他嘴唇翕动:“大桥和野,审讯他……刑讯室……刑具……烙铁……”
欧孝安眼珠转动,仿佛看到昏暗阴森的刑讯室,火炉中火焰晃动,烙铁烧得通红,铁链和刑具凝结着血锈,鼻羰似乎又嗅到浓重的血腥气,耳边回响着让人无法忍受的惨呼声。
欧孝安的语句含糊不清,也让覃墨卿感觉身上发寒。
她打了个哆嗦,问:“那你呢?你在干什么?”
“我?”欧孝安似乎在极力思索,“我要去见一个人……”
叶宣民被审问时,欧孝安正拎着一袋李子,慢慢地走在上海的巷子里。
一个清瘦的年轻人从他对面走过来,脚步微顿,怯怯地问:“先生,您这李子在哪儿买的?”
欧孝安打量着对方。朦胧的夜色下,年轻人戴着一副金丝眼镜,衬得脸色苍白,显得格外文弱。
欧孝安答出接头暗语:“新月舞厅门口买的。”
“甜吗?”
“特别酸。”
年轻人扶了扶眼镜,冲他笑了笑。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一家咖啡馆。
欧孝安目光锋利,打量着桌子对面的人:“怎么称呼?”
“黎少堂。”年轻人有些紧张,低头不停的用勺子搅拌着面前的咖啡。终于忍不住开口问:“楼明远呢?”
欧孝安不答,反问他:“你就是……”
“我是日晷。”黎少堂追问道,“明远是不是出事了?
“他被捕了,你不知道吗?”
黎少堂面露震惊,捧着杯子的手颤抖:“我那天到奥兹舞厅找他,到了楼下,发现霓虹灯的颜色换了。那是我们约好的暗号,如果有特殊情况,他会换灯提醒我。我知道他一定是出事了!”
一切都对得上,欧孝安放松了些,点点头:“我知道。那天的灯是我换的。”他神情复杂地看着黎少堂,“我一直想见见有胆量出入大桥和野的档案室、盗出落樱资料的人,今天总算见到了。”
黎少堂犹疑地看着他:“那你是……”
“你就别管我是谁了。你这边情况怎么样?”
黎少堂咽了口唾沫:“大桥最近警惕性越来越高,下手的机会越来越少。落樱资料还差最后一批没弄出来,那天,我混了进去,资料没拿到,还差点被发现,放了一把火才趁乱脱身。大桥已经开始怀疑是人为纵火,正排查每个生化员,他们已经盯上我了,我不敢回去,只能一直东躲西藏”
“资料差最后一批。”欧孝安惋惜道,“落樱资料面前的部分,都是生化技术相关的。而最后这部分,恰恰是生化袭击的方案和攻击目标。现在,我们无从知道了。”
黎少堂露出惭愧之极的神情:“是我无能……”
欧孝安赶忙说:“不能这么说。你能把前面部分盗出,已经是壮举。”
黎少堂端起咖啡喝了两口,手颤抖得厉害。他咽下苦涩的咖啡:“那我现在该怎么办?我就是个搞生化的,我不像你们,哪有什么逃命的本事。”
欧孝安安慰道:“先别慌,我会安排你离开上海。三天后,下午一点半,上海火车站售票处。你只要按时出现,其余的事交给我。三天后,我会带着之前誊抄好的资料来找你,带着资料,离开上海回重庆。”
欧孝安拿出两张钞票压在杯子下面,起身要离开。
黎少堂急忙问:“能告诉我您是谁吗?”
欧孝安把礼帽扣在头上:“我们不需要认识。”
……
覃墨卿伏身在病床前,努力辨别着欧孝安断断续续的语句,拼凑出他此时脑中的画面。
费了这半天劲,却没得到有关叶宣民的更多线索。
她着急问:“叶宣民呢?他后来怎么样了?”
欧孝安涣散的目光与她对视,脸上浮现出深刻的悲伤:“叶宣民……我救不了他。我想不出办法。我该怎么办?我该……”
他昏昏沉沉闭上了眼。
覃墨卿疲惫地跌坐回椅子上,盯着欧孝安的睡颜:“你这小子,是真的跟叶先生有交集,还是装的?”
欧孝安陷入昏睡,无法回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