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未时末,男客、女眷们陆续告辞,宜修和胤禛立在府门前,目送宾客离去。
年希尧一把抱起女儿玉华,拉着杨氏来了场“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年玉华、年世兰齐齐低头,完全没眼看。
宜修冷眼瞥着胤禛,沉吟不语,随后蔑声道:“瞧瞧人家!”
杵在一旁的胤禛,默默别过头,内心给偶斋(年希尧的字)记了一笔:就不能回府再和夫人叙旧么,非得在这儿给他上眼药!!!
察岱和福晋张佳氏携手上了马车,两个女儿乖乖跟在身侧。
张佳氏低眉点头,“四福晋对珺瑶、稚雅都很满意,珺瑶与福成很是般配。”言外之意,就是相看很成功。
察岱望着略带羞涩的长女珺瑶,和满脸喜悦的嫡女稚雅,抿了抿嘴唇,喉咙涌动,欲语还休,沉默半晌也点了头。
他本不想许嫁女儿给一个监生之子,哪怕这监生之子是贵妃的亲侄子。
但雍郡王与他推心置腹地促膝长谈许久,令他意识到这桩婚事,无论是对太子,还是对赫舍里氏,或是对他,都有益无害。
胤禛满脸忧愁地分析道:“察岱,咱们都是二哥的人,自然要多多为二哥打算,然而索额图大人去世后,皇阿玛面前最说得上话的大臣,竟没有一个一心一意向着二哥。”
“高相是个老狐狸,从不站位;李光地因老八伴读何绰在文坛替他扬名,和老八关系不错;
明珠现在个保皇党不错,但他就算不站队大哥也绝不会顺从二哥;
佟国维更不用说,是上书房大臣中唯一反对太子、向着其他阿哥的人……细思极恐啊!”
察岱闻言,后背直冒冷汗,之前未曾细想,现在看来,太子在皇上面前的地位,竟是这般岌岌可危。
胤禛叹了口气,故作无奈地垂眸,“我拉下脸面,推贵妃侄子福成出来,与你女儿联姻,就是要缓和二哥和佟国维之间的矛盾。
同时,也是要让皇阿玛瞧瞧,二哥是有意和佟佳氏和解的,省的皇阿玛再抓着往日双方的纠葛不放。有些话,二哥拉不下脸说、不好亲自做,咱们就要替二哥解忧,不是么?”
“还有,你如今是赫舍里氏的族长,更要替赫舍里氏一族的前程与未来多多着想。索额图大人去后,赫舍里一族伤筋动骨、元气大伤,正需要姻亲支持,好养精蓄锐。”
“这桩婚事一成,皇阿玛自然就看到了太子和赫舍里一族的退让,能没有表示?你在太常寺少卿位子上也待了两年,是时候替自己打算打算!”
……
这些话,句句在理,察岱为太子处境担忧的同时,又庆幸四阿哥始终站在太子身侧。
若非如此,太子何止要面对朝臣的攻讦,更会在阿哥们间孤立无援——
从大阿哥到十三阿哥,为由四阿哥始终鲜明旗帜站在太子这边,他自是不能让四阿哥与太子生分。
监生之子的出身是差了点,但福成出自佟佳氏,还是贵妃的侄子,又入了四阿哥的眼……也凑合吧!
为了太子,别说是一个女儿,就是把他自己搭进去,又算什么呢!
察岱看着亭亭玉立的长女,言语平和地叮嘱张佳氏,“雍郡王及其福晋有心了,咱们也要有所表示,嫁妆你多多上心。”
张佳氏释然一笑,“夫君放心,珺瑶可是咱们府上第一个外嫁的女儿,我就是委屈了自己,也不会委屈她!”
就算没有四福晋帮忙牵线,为了儿子和稚雅,她也不可能让长女的婚事跌份儿,管家多年,这点子轻重她还能不明白!!
送走了宾客,宜修轻轻揉了揉笑的快抽筋的腮帮子,扶着剪秋回了长乐院,坐在软榻上,对着来人冷哼一声,“跪下!”
江琳不明所以,扫视了一圈,怀安、林月、李静婷纷纷往后缩,压根不敢冒头,见无人替她出言,只得红着眼跪下。
“你可知错在哪儿?”宜修轻轻抚了抚鬓角,缓和了语气,“你可知因着你与珺瑶那多嘴一句,差点坏了事儿?”
江琳不可置信瞪大水汪汪的双眼,膝行上前,跪求,“福晋,福晋,我,不,臣女不想的,大哥的婚事……这、这、这可怎么办呐?”
江琳脸上清泪涓涓细流,却丝毫没有激起宜修的怜悯之心,只觉这小妮子太过稚嫩,将人带在身边调教一阵,再由康亲王老福晋相看的决定果然是正确的。
若真直接把人引到康亲王老福晋面前,一眼就会被看穿,定会被婉拒,届时她该如何向贵妃交代!
晚风呼呼吹来,窗外沙沙作响,屋内烛火摇曳。
宜修看了看屋内飘动的烛火,细细用帕子擦拭江琳白皙的小脸,语重心长道:“男女婚嫁,双方长辈商讨讲究的就是势均力敌,你提前露了怯,看似是向未来嫂嫂示好,实则是让你哥哥在未来岳家面前处于弱势,这是一。”
“若今日赴宴的不止府上亲近之人,就凭你一个闺阁姑娘,敢置喙阿玛和哥哥的房中之中,佟佳氏的教养被人轻看不说,就连你自己的闺阁名声也难保,这是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