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女之心……互帮互助……”敏妃自言自语,越想越有理,却也顾忌颇多,“确实如此,可本宫动作太多,会不会引起皇上忌惮?反而害了温恪?”
宜修见敏妃如此瞻前顾后,当机立断地点拨康熙嫁女的玄机所在,“娘娘,我虽不曾亲眼见过荣宪公主,但也听三嫂提及,荣宪姐姐乃是皇阿玛的掌上明珠,深得其宠爱。”
“您早年入宫,对这段往事当亲身经历过,敢问娘娘,皇阿玛许嫁蒙古巴林部时,可有犹豫?嫁女之后,可有悔恨?”
“听闻温宪能得宠,便是像了三分荣宪姐姐,皇阿玛因而爱屋及乌,不知是否属实?”
接连数问,敲开了敏妃尘封的记忆,当年还是宫女,初承雨露的她有幸出席荣宪公主的“三大礼”,那时荣妃和康熙的神色,至今都让她记忆犹新!!
亲身见证了当年荣宪公主远嫁的她,望着康熙立在宫墙上,目送爱女远去的背影泪流不止,那哀伤痛哭的模样深深烙印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也令年轻时的她极为困惑:皇上,到底有情还是无情?
说皇上无情吧,女儿嫁人时他哭的真情实感,谁人不动容,当年谁不说荣宪公主简在帝心,蒙古巴林部落的额驸,更是恨不得剖心许诺他定会照顾好荣宪,才让康熙纠结再三才放荣宪与额驸回蒙古;
说皇上有情吧,涉及朝政、涉及大清,许嫁爱女不曾有片刻的犹豫,哭的再痛心疾首,荣宪公主还不是和荣妃生离,除了巡幸塞外见过几次外,真真是别父离母,天伦再难得,甚至放弃端静公主转身离去的那一刻,亦没有半分迟疑……太狠!
嘭——
敏妃似是明白了,宜修为什么非要提及荣宪:
是啊,皇上喜怒不定、醉心社稷、掌控权利之心胜过一切,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却也是个活生生的人,是人……就会有情。
嫁女是为了维系满蒙关系,为了稳定大清社稷,乃帝王职责所在,不容他推脱;但女儿远嫁,父女再难相见,如何能不心疼?
这说明什么?说明皇上打从心底里,其实是不愿意女儿远嫁的。但碍于国策、碍于大清社稷,不得不妥协。
若真有人能出面,从社稷、从朝政等方面,为公主留京披上“大义”之名,皇上定会半推半就顺从,纯悫不就是这么被老四屡次进言留下的嘛!
她动作再多、再醒目,说到底是为了女儿,亦是人之常情,皇上知道了又能说什么呢?身为母亲,为儿女做得再多,都是应该的,皇上再有意见,也不好明面斥责,最多点她两句,冷一冷她。
反正她也上了年岁,儿女们都长大了,十三的婚事和前程也定了,位份也到头了,有没有恩宠、有没有圣眷都这样,还管恩宠作甚。
皇上总不至于到了晚年反而迷了心,打算捧她当皇后!再者,没恩宠也不是坏事儿,说不准能消了后宫对自己的忌惮,有利于十三参政呢!
乌雅氏偏心老儿子,苛责四阿哥,害死了亲外孙,伤了亲女儿的心,不还活得好好的,没道理生了一儿二女的她,因着爱女之心,要被赐死?还怕什么呢!
有多大动静闹多大动静,只要自己豁得出去,定能留下女儿,一切就值了。
“娘娘,这一局,谋算的就是人心,是父母之心,是爱女之情。太子妃爱其妹,故而在乎;您爱八妹,故而不忍;大福晋爱女,故而妥协。”宜修顿了顿,抚了抚自己的鬓发,小声道:“后宫前朝齐心,方能达成所愿!”
敏妃缓缓斜倚到椅背上,轻扶额头,神色平静,“章佳氏资助了不少青年才俊,四十五年的秋闱定能出头,又有你后来推荐的那些人,都是京城文坛有名的才子。”
“正是。娘娘,未来两年,您一定要稳住。只要您稳住,一切都会如您所愿的。”
“本宫一定谨记,有你在,本宫的温恪定有留京的福气儿,还望你如对纯悫那般好生照看她。”
“那是自然,还有十三弟在宫外照拂,八妹妹定能与额驸情投意合、百年偕老,您就等着外孙和孙儿一同承欢膝下吧!”
“呵呵,若有那一日,便是下一刻去了,本宫亦无憾矣。”
二人又聊了许久,敏妃才松口放宜修离去,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宜修,以后多来她这儿坐坐。
宜修当然不会拒绝,规矩地行礼退下,径直向咸福宫而去。
吃了个定心丸的敏妃,倚在永和宫门口,欣喜地目送宜修远去,悠悠道:“?深不可测又才思敏捷、百伶百俐、福慧双修,乌雅·成壁,你的侄女果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啧啧,偏偏你推开了她,不知是否会悔不当初呢!可惜,时如逝水,永不回首,如今的永和宫之主,是我,还真要谢谢你呢,呵呵呵……”
领着仪仗一行,剪秋弯腰低头,扶着宜修碎步走向咸福宫,一路无言。
清风过处,杨柳、银杏交相摇曳,宜修忽的想起来,当年她困在景仁宫,想看看天边的峨嵋月,却宫墙耸立;想望一眼养心殿的烛火,却遥不可及;想走出寂静的景仁宫,却鸽子咕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