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在江南雷厉风行、对河工大开杀戒,以及在他面前百般为江南开脱的表现,甚至不惜立下军令状的做派,令康熙倍觉奇怪,不解地问:“老四,你到底怎么想的?”
胤禛急切的说:“皇阿玛,国库每年拨款数百万两给漕运,但依旧不能保证漕粮按时到达,您想改制河道衙门,彻底肃清漕运弊端,这没错。”
“可如今的大清,君臣关系破裂、朝堂百官对您畏惧胜过一切,如何会真心配合您行动呢?”
康熙脸色铁青,眼神中愤怒带着讥讽,朝臣们早烂透了,要不是还要依靠他们治理大清……早杀了!!
“再者,恕儿子直言,海运确实强于漕运,但漕运不仅仅是为了保证漕粮按时送达,更直接影响了两岸经济与民生。”
“一旦海运兴起,漕运被取缔不过是早晚的事儿,同样的,两岸经济、民生乃至赋税也会就此消亡。”
“皇阿玛,漕运,不可动,更不可替!否则,您省下的那些漕运款项,不及赋税的十分之一,但两岸经济、民生、赋税却会遭受毁灭性的打击!”
“最后,儿子不得不多言一句,吏治整顿事关大清国运,不仅需要您有魄力、有决心,朝堂重臣的倾力相助,更需要银钱以及四方安定。可大清四方并不安定!”
“外有虎视眈眈,试图卷土重来的准噶尔,内有各地时不时的反清复明之举,山东更是饿殍遍野,国库虽欠款追回,但木兰围场、伊犁军事基地、河道修缮、地方旱灾洪涝、宗室及百官俸禄等,哪一样不要钱,哪一样又能停呢?”
“吏治再败坏,可也能维系眼下的格局;
江南官场再如何黑暗,但整顿后的江南官场能保证赋税不减;
漕运、河道再糜烂,经儿子大开杀戒,好歹能止住虐民之风。”
“然大清如今风雨飘摇,若再折腾下去……破房子好歹还有房梁在,能遮风挡雨,可大雨天修缮房顶,轻则屋顶不存,重则房屋坍塌、坠地重伤,得不偿失啊!”
说罢,胤禛再度跪下,伏在地上重重磕头,“儿子危言耸听了些,也不该擅自做主,但皇阿玛,请您三思再三思啊!”
康熙无声叹息,眼眶含泪,扶起胤禛,“哎,朕知道,你没错,是为了大清社稷。”
“江南之事,朕心里很清楚,这件事难办,只得让你这样的铁面无私、刚正廉明之人去。你没让朕失望,既没有对江南官场大动干戈,也没有放过作乱的盐商,而是一次又一次压下官员,真真切切为江南百姓撑起了一片天,让江南彻底归心。”
“漕运、河道,朕没有发话,但你为了大清社稷,亲自上阵与哪些地方豺狼虎豹对阵。哪怕被地方士绅多次暗算,哪怕被河道衙门数次算计,你也没退让,更是明知会被弹劾还大开杀戒,只求大清海晏河清。朕明白,朕都明白!”
“老四,最难的是,你做这一切没有私心,只想着大清,只想着社稷,反倒是朕对不起你,没能为你说一句话,还有着那群言官弹劾你福晋,是朕对不住你。”
胤禛愕然,皇阿玛素来喜怒不形于色,难得对自己如此真挚地表达情感,令胤禛受宠若惊。
心内震惊万分,但见皇阿玛如此激动,不免表达下自己的立场,上前关切一二:“皇阿玛,儿子,这都是儿子应该做的。儿子愿为贤臣,为大清盛世尽一份力。”
“贤臣,你只想做贤臣?”康熙如雄狮审视猎物的眼神看向胤禛。
果然……胤禛警铃大作的同时,极为顺口地答道:“是,二哥对儿子和弘晖都很好,有他在,儿子只想做贤臣!”
谁知康熙一把打在胤禛后脑,骂道:“没出息!!”
胤禛不敢喊疼,只得低头任由康熙作为,小声反驳,“做贤臣怎么就没出息呢?像二伯那样,与您兄弟和睦,一起为大清崛起奋斗,不好吗?”
康熙作势要打的手停在半空,无奈地叹口气,将他推开,戳着他脑袋愤恨骂道:“你,你个没出息的,就那么忠心保成?”
“不是忠心二哥,二哥永远是哥哥。但儿子更多是臣子,忠的是君,您是君,二哥是储君,忠心您二位还有错了?”胤禛嘟囔道。
“你……”康熙想了想,这话没毛病,老四圆滑了不少,这还是他的老四?
“皇上您快消消气。”梁公公赶忙拿了茶上来给皇上用着,李德全端上糕点,二人不动声色地隔开这对父子。
父子二人一时无话,李德全连忙给胤禛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说几句软话,哄皇上高兴高兴。
胤禛本就不是故意顶嘴,但要他拉下脸来哄人,对象还是皇阿玛,这转变有些大,他……做不到呀!
好在,有人帮他解了围。
“爷,爷,你终于回来了,带静安走吧,求求你了。带静安走,静安不要留下,呜呜呜呜……”
御书房内间冲出个满脸胡茬子、一开口却是奶音之人,这熟悉的嗓音,这熟悉的哭喊声……静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