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如深笑着走出兰玲花丛,像一位慈父站定在季安面前,上下打量着季安。
“小安,这十几年过得好吗?”
“我很好,多谢您的关心。”
季安舒展着自己温和的一面,尽管如此,面前的这位父亲给他感觉并不像表面上和蔼的感觉。
季如深将洒水壶放在一侧,对着一片兰玲花说道:“可惜,你爸爸看不见你现在的样子,不然他一定会特别自豪。”
季安的长相大部分随了林绫的样貌,侧脸依旧还是能看见季如深的影子。
“我听说你来的路上不仅晕船还误吃芒果,现在身体好些了?”
季安眼神不经意间抖动了一下,他想起了那天在甲板上的事,那明明是橙汁,却硬生生还是让他过敏了,也因此消失了一条鲜活的生命,这人对一切了如指掌并不奇怪。
“及时吃了过敏药,不是大问题。”季安答道。
季如深哼哼笑出了声:“这样就好,这点你遗传我了,明明是一种很好吃的水果,可惜我们却吃不了。”
“还有其他水果可以吃,不用在意这一种。”
“你不愧是他生的,说的话都一模一样。”季如深伸出手在季安的肩膀上重重了拍了几下,接着说道:“时间也不早了,我们父子一块吃个饭吧。”
随即他转身准备离开。
季安跟在他的身后,俨然是一副乖顺的模样。
他们重新来到那个满是画作的走廊,季安不由的在此多看了几眼,这些都是林绫学生时期的画作,他一进来便知道了。
“这幅画是你刚出生不久的时候,你爸爸特意为我们画的。”
走在身侧的季如深突然开口,他说的那幅画是季安进玻璃房之前迟迟不走的画作。
季安重新抬头看向那幅画,画里的婴儿眼尾有浅淡的红点,不注意观察的话根本看不见。
“那时你本来很安静在我怀里睡着,你爸爸看见了,硬要把我们样子画下来,可是画到半路,你突然醒了,哭闹了起来,我本就不敢抱你,结果这幅画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了。”
季如深陷入某种回忆,他在耐心的解释着这幅画作的由来。
季安看向身侧这名稳重的中年男人,很难想象到那时候的样子。
他轻轻笑出声:“这算是您的黑历史吗?”
季如深继续抬脚走去,“这是珍贵的回忆,家的回忆。”
季安心里微微触动,他自七岁之后就没有家了,每天都待在实验室,面对着的就是仪器和实验数据,甚至对于小时候的记忆也是两个多月前才想起来。
他望向季如深的背影,他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个人,他也同样在这个人身上看不见任何关于家的归属感。明明是自己的父亲,归属感却远远比不上在裴陌清身上感受到的归属感。
这个时刻,他又想起了裴陌清,真是好笑,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会想到呢,他们以后应该不会再见面了,就算再见也不会恢复成之前的样子了。
餐厅明明不是很大,却显得很空旷。
餐桌上摆放着精美的食物,看上去到不像是食物,而是艺术品。
季如深落入上座,旁边一位类似管家的人拉开了季如深右手边的椅子,示意季安落座。
“这些都是按照你在别墅三天的口味做出来的,你可以尝尝。”
季安放眼望去,几乎清淡偏多,这也不怪,那时候他几乎身体还没恢复,只能吃些清淡菜系,甚至海鲜都很少吃。
“谢谢,我不挑食。”
季如深随意的夹了一筷子放入季安的碗碟中,“小念那孩子从小就果断,你被吓到了吧?”。
季安身形一僵,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是说季念绫在船上开枪的事吗?
他抬头看向那个坐在主位的男人,男人依旧慈眉善目的看着他,他忽然觉得这个人好假,连那双眼睛都好假。
明明季白林他们嘱咐过厨房不弄任何过敏源,可还是出现了过敏源,那这一切就不可能是厨房的失误,更何况那杯果汁看起来只是杯普通的橙汁。
这个男人,是故意的。
窗外偶有几只海鸥路过,在这山顶别墅中竟也能听见远处的海浪声,也有轮船轰鸣声。
季安吃的并不多,很快就放下了筷子。
或者说是根本吃不下,他甚至开始怀疑这些菜里是不是被下了毒药。
“你太瘦了,应该多吃些。”季如深说。
“我已经吃好了,多谢您的关心。”
“你是我儿子,不用这么客气,这里是你的家,回了家不用这么见外。”
季如深摆摆手,很快进来几位保姆,将餐桌上的碗筷全部撤了下去。
季安依旧安静的坐在椅子上,“抱歉,我会尽快习惯的。”
季如深:“你因为腺体原因之前昏迷了一个星期,现在感觉怎么样?”
季安:“感觉还好,只是腺体应该是进入了休眠状态,我现在跟beta毫无区别。”
季如深:“那今天刚好,我帮你亲自检查一下。”
季安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他看不出这个人是真的要检查还是准备拿他的腺体干什么事,这个地方他逃不了,只能跟着季如深走向一个不知名的走廊。
四周空荡荡的,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在这走廊上响起,墙角几乎全是摄像头,这里明明亮的刺眼,可季安总觉得在往黑暗中行走,这里的每一道关卡似乎都需要季如深的瞳膜才能打开。
渐渐的他们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实验室,里面几乎全是穿着白色大褂的人,他们时不时路过季如深,他们恭敬称呼季如深为季博士,里面的人员似乎汇集了很多国家的面孔。
季如深换上了白色大褂,气质也在这一刻变成了实验室里毫无感情的实验员。
他们让季安趴在床上,揭开了后颈的创伤贴。
冰凉的针尖扎入了他的腺体,剧烈的疼痛瞬间侵蚀了他的大脑。
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的熟悉又恐惧。
他的手脚被固定住,明明可以给他打麻药,却要他硬生生感受这痛苦。
季安觉得这不是检查,而是让他重回刑场,变成任人宰割的羔羊。
“小安,可以起来了,这次只是抽取了一点你的腺体细胞,简单检查了下你的腺体,你的腺体亏损太严重,短期里需要好好调养,我给你配置些适合你的腺体营养液,你回去记得按时用。”
季安趴在床上,看不见说话人的表情,他只知道那个人此时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看着他在痛苦挣扎。
很快季安被其他实验人员扶着坐了起来,他的脸色已然是苍白一片,前额分布着密密麻麻的汗珠。
“我想回去休息。”他虚弱的说道。
“在我这里休息吧,已经给你备好房间了。”季如深的声音闷闷传来。
季安摇了摇头,“不用了,我想回半山腰。”
“我安排人送你下去。”
季安被人搀扶着下了床,他的身体本就虚弱,如今依然是一副病态模样。
恍惚中,他好像被人抱了起来,他看不清来人,只感受到一阵安抚性信息素正包裹着他,是淡雅的花香。
他不喜欢,但也不讨厌。
他依旧怀念着高山上清冷的树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