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日刚浮了一大白的太学子们酒劲还没过,紧接着就因为第二个好消息再浮一大白。
为杜绝细盐这等利国利民之事出现任何纰漏,太学子们的监督权限被无限放大。
不但可监看细盐产量及销往何处,更可监督赋银归库和支出的详细出处 。
若察银款并非用作民生社稷 ,可直接面圣弹劾,更可出书立传将此事写进史记流传后世。
听闻这件事传到御书房的时候 ,御书房里传来了茶盏被砸在地面的破碎声响。
就如季博常所说的那样。
大雍,不能太过平静,更不能一家独大。
就这样相互制衡就很好,对所有人都好。
随着距离科考到来的时间越来越近,帝都内已是人声鼎沸,到处都能看到前来参加科考的举子。
季博常坐在马车上看着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伸手搓了搓下巴。
因为这浩大的科考盛宴在他看来,就是一场屎里淘金的过程。
而且谁也不确定这屎里到底有没有金子存在,就算存在,谁又会真的下手去捞呢。
他要去太学院。
这次科举由吏部主办,礼部和太学院协助,最后判卷的主官则是双相和太学院的院首 。
而自己现在就是应太学院的院首邀请,前去太学商讨科考筹备事宜。
但季博常清楚,所谓商讨是假,感谢自己将太学院拉进细盐运作才是真。
银子太学院的人肯定是分不到的,但却能让太学院的人出现在皇帝和世人面前。
太学乃是大雍最高学府,但却一直被排除在朝堂之外。
朝臣排斥皇帝不喜的真正原因,就在这位太学院首雁斡集的身上。
这位雁斡集资历很老,但却是个老顽固。
不向朝臣靠拢,也不向雍盛帝表露忠心,就像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太学院逮谁喷谁的源头就在他这,这也导致太学院的地位一落千丈,处于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尴尬境地。
但他的资历太老了,在大雍读书人心里的位置太高,哪怕那些朝臣对他再不爽也要执弟子礼 。
所以他太学院首的位置坐的很是安稳。
季博常是在太学后山一座茅草屋前,见到的这位雁斡集院首的。
他在打理菜园。
须发皆白却红光满面,一身粗布衣衫裤腿挽起,若不是知道他的身份 ,一定会把他当做种田老农。
“后生季博常,见过夫子。”
季博常对雁斡集施了一个弟子礼。
“哦,来了,稍等片刻。”
雁斡集呵呵一笑后 ,在一旁浇水的大缸里洗了洗手,随后示意季博常在茅草屋前矮桌坐下。
矮桌是用竹子拼做的,矮桌两侧各有一个木墩矮凳,矮桌上放着一堆新鲜刚摘下的黄瓜。
和一杆秤 。
“这是我自己种的,尝尝。”
季博常闻言笑着拿起一根用手搓了搓,一口下去嘎嘣脆。
“比买来的好吃。”
雁斡集闻言微微一笑,随即伸手对一旁不远处的一个很简陋的棚子一指。
“那是当然,用的都是老夫自己的肥料,味道自然要好些。”
季博常眉头一挑,因为雁斡集指的那个简陋的棚子竟是茅房,那他所谓的肥料是什么也不言而喻了。
“怪不得一口下去,脑子里的圣贤书都瞬间变得通透了,原来是用了院首大人的肥料。”
说完又咔嚓的咬了一大口。
季博常的话让雁斡集哈哈大笑,随后看向季博常。
“你和老夫所知的官家贵公子不同,很不同。”
“你很聪明,更会审时度势。”
这话季博常没接,而是继续咬着黄瓜,因为雁斡集拿起了矮桌上的那杆秤。
“这是大雍立国后重新改良的斤两秤,相比之前模糊的计重方式要更精准也更公平。”
“世人皆以为雍立国前的计重方式模糊,乃是不得其法所以才那般模糊,殊不知这斤两秤在五百年前就已经存在了,可却一直没有推行可知为何?”
雁斡集说完微微摇头。
“单手盛水为一溢,双手合起为一掬,四掬为一斗 ,五斗为一斛。”
“这样的东西看似清晰明了,但人手大小不同,盛水而起最后剩多少也无定数,但这种模糊不清却可欺上瞒下中饱私囊 。”
“所以雍立国后,太祖废弃了之前的计重方式,设立斤两秤,只保留斗和石这等标准计量方式。”
“前朝斤两秤一斤为十六两,所以民间才有了半斤八两之说。”
这话让季博常再次挑眉。
因为雁斡集这半斤八两说的,可不是眼下这杆秤 。
“但十六两太过麻烦,所以太祖命人改成了十两制,这也是现在大雍斤两秤的由来。”
说完看向季博常。
“太学凋敝,却因你一句话而再次出世,这是我太学欠了你的人情,是情就得还,但我这有的只是这些瓜果,那便秤些给你带回去吧。”
季博常一直没说话,因为他来太学,可不是为了吃一根雁斡集用自己粪便种出来的黄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