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识?”孟迟看姜绾神情停顿,出口询问。
姜绾对丰元七还有些印象。
乞丐在城中本来就极容易被人忽略,他们这帮聚集在西南角的乞儿若是不出来,官差衙役巡街的时候没想起来,是极有可能的事。
不过乞丐不出街,他们吃什么。
她略点了点头,“打过一次照面。”
“是挺机灵的孩子,我去看看。”
“我与你一起。”
两人出了草棚,李长安已经带人先去了,江世珍便与他们一起。
西南金宁巷。
钱毓的人正围着一处破庙,破庙的门环上栓了铁链,坠着一把大锁,里头静悄悄的,一点声息无。
李长安领着人堵着去路不叫钱毓的人走,双手交叠叉在胸前,斜睨着领头的衙役。
“去,把门开了。”
“李、李副将,这不过是个空庙,从前是附近百姓供着土地公的,后来荒废了。里头又脏又乱的,满是杂草,什么也没有,我们都进去看过了,为了防止有人躲进去,这才将它锁上。”
“就……就不劳您大驾再进去看了,污了您的眼。真的,我们都已经里里外外检查过了,里头没人。”
“有没有人小爷我自长了眼,会看。开锁!”
李长安手扶腰间的刀柄,居高睥睨着对面的衙役,向前逼近。
“这……”
“李长安!”
“孟迟?等着,我让人给你们开锁去。”
李长安见着孟迟他们来了,懒得跟府衙的人废话,眼神示意手下的兵士上前把铁链直接劈了。
“李副将!这使不得啊!”衙役不敢拦李长安,但也不敢放他进去,记得如同热过上的蚂蚁。
姜绾跟江世珍背着药篓子在后面,见那衙役是平日里专程送染疾的人来诊治的,对染病的百姓还算有耐心,从不催促,便多问了他一句。
“于公差,里头的人可是都清出去了?”
小乞儿们聚集在此,衙役说里头没有人,那便是清走了,他们要来确认这些乞儿中无人染疾,只要人找到即可,“不知清到何处安置?”
“还请于公差指个人带路。”
姜绾说话还算客气,于姓衙役却更觉头大,钱大人就是想利用这些乞儿,让他们担下传染鼠疫的罪名,哪里会交代把人清走。
“姜、姜姑娘,我们来的时候里头已经空了,没有什么人,先前有些乞儿逗留在此,或许躲出去了也不可知,若是姜姑娘要找他们,我派人守在这里便是,有人回来便去知会您一声。”
于公差咬定此刻里头没人,李长安分明见过里头有人,这就有趣了。
姜绾盯着于公差看起来。
“许、许是李副将来过,把人都惊走了,那些乞儿惯常就是躲着咱们当差的,怕给驱出城去……”
于公差被姜绾看得有些发毛,舔了舔越来越干的嘴唇,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眼睛,不敢多往破庙的大门处望一眼。
破庙里头,丰元七原本正领着所有的小乞儿,聚集在左侧的院墙处,从大到小挨个叠罗汉,正准备静悄悄都溜出去,免得被官差来个瓮中捉鳖。
谁知听到外头一个耳熟的声音。
清清冷冷的,是个女子。
他猛然想起一个人来。
“等会儿……”
他挥手让已经攀到墙头的最小的孩子赶紧下来,原地走了几圈,道,“小五子,你带着他们,先躲到石台子底下的地窖去,我一会儿来。”
“记着暗号,我没来你们就等两个时辰,半夜再溜出去。”
小五子虽然疑惑,但还是带着所有的小乞丐都躲着去了。
丰元七从怀里拿出三枚铜板,在手中反复地捏着,若外面真是那个人,或许可以赌一把。
片刻后,他看了一眼破庙里的石台子,一咬牙挨个抛了出去,直到把姜绾给他的,最后一枚铜板,也抛出了院墙,立即找了个破缸子,藏了进去。
姜绾在外头正盯着于公差看,突然一个铜板咕噜噜滚到了脚边。
紧接着,还有两个、三个,分别在不远处被凸出来的石头拦了下来。
她弯腰一一捡起来,反复看了几遍。
三枚铜板,没有任何标记,在别处就是三枚普通的铜板,但在这里,就有些不同寻常。
她曾经在这里,多给了丰元七三十枚铜板。
他人还在里头?
“李长安,有劳了。”
姜绾没再犹疑,转头朝李长安道。
“没问题,来人,看着点于公差,刀剑不长眼。”
他说着噌地一声抽出腰侧的长刀,几个跨步到了破庙门前,一刀劈开了锁,再一脚踹开了木门。
“李副将!姜姑娘!这!唉……”
于公差见终是拦不住,给身后的衙役暗使眼色,让人赶紧去请钱毓,站在最后的衙役便退后几步,偷偷走开了。
姜绾没管,招呼江世珍,“走,进去看看。”
“好。”
江世珍已经跟姜绾配合多日,十分熟练地从篓子里拿出布巾套在手上,系好面巾,拿出姜绾给他的酒壶,沿着门槛和台阶泼了些,院子也泼些,略作停留,才跟着姜绾一起往里走。
孟迟和李长安等在外头,看他们这一套套的小心谨慎的样子,就知道自己不配往里走了。
“这么折腾,我还是在外头守着吧。你瞧着,一会儿钱毓那孙子准来。”
李长安靠着门框,朝孟迟扬扬下巴,“赌不赌?”
“不赌。”孟迟目光不离姜绾,没工夫跟李长安闲话。
“嘁!德性。”
破庙杂草丛生的院子里,姜绾和江世珍不出意料地看到了几句死尸,且是染了鼠疫而亡的,就直挺挺地被扔在院子里。
“这几个眼生,不是我们诊过的,记下来。”姜绾道。
她走过几个另外几个,多看了几眼,没说什么,径直走开了。
“好。”江世珍快速地做着记录,紧接着就在墙角发现了那几日来找姜绾麻烦的人,该是她家亲戚?
他刚想喊住姜绾,就见她停在了一口破缸前面。
“出来吧。”
“你扔了铜钱,不就是想叫我进来?躲什么。”
姜绾话毕,破缸子里突然钻出来一个半大小子,全身上下脏兮兮,咧着嘴傻乎乎地笑,牙还挺白,把江世珍吓了一跳,险些脱口喊娘诶。
“还有活的?”江世珍匆匆过来看小乞丐,“就你一个?”
姜绾则直接问道:“其他人呢。”
丰元七自从听见姜绾的声音在外头,就心跳快得不行,直到她真的走了进来,停在他面前。
他便知他赌对了。
他们这回死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