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绾看了孟迟一夜,他一夜都高热不退,醒来与她说了一会子话,喝完了煎好的药之后就迷迷糊糊地睡沉了去。
这一夜除了徐惠娘、小玥儿阿阮和吴娘子,其他人也都没睡着,姜尧守着火堆,防备着来人抢夺他们的食物,陈秀兰也与他一起,两人轮流打个盹撑到了天亮。
但后半夜,许是姜绾先前发了一回飙,无人再敢上来打他们东西的主意,到了早上,天刚蒙蒙亮,寺庙里晨课的钟声刚刚敲响,姜绾起身去井边打水,她一来,其他人纷纷让开一条道,别开脸不敢多看,又忍不住偷偷地瞄她。
姜绾径直上前打水,没有理会这些人的目光,她提了两桶水转身回庙堂去,孟迟依旧躺在软垫上沉睡,退烧的药上次已经给陈邵君都用完了,而草药的药效并没有那么快,他得靠自身熬过去。
她把水给了姜尧和陈秀兰,煮药和吃食可以用,在寺庙里比外头这一点是方便些,用水不必去挖雪。
经过昨晚的事,她和陈秀兰都知道了一个庙堂里的人几乎都从高呈那儿知道了他们带有吃的,那么藏着不吃也就没有了意义,干脆不再假意煮些没味道的吃食,把阿阮之前在林子里见的松茸和冻干菜一起煮了粥,又在火堆外煨了几个地瓜、土豆和玉米棒子。
念着是在寺庙里,没动陈家给的风干肉。
煮吃食的事交给了陈秀兰和姜尧,姜绾趁着此时舀了一瓢热水去给孟迟换药。
她快速解开孟迟的衣襟,把沾了血的绑带解下,擦洗干净后,重新换上新的药再缠上纱布绑带,她处理做一样的伤口不要太容易,很快就合上了孟迟的衣襟,拉一拉他的狐裘给他盖好。
徐惠娘跟吴娘子也醒了,接手姜尧和陈秀兰,让他们赶紧先吃些地瓜土豆玉米棒子填填肚子,好去睡一觉,起来了再喝粥。
阿阮照顾小玥儿,打来热水给她擦净小脸小手,又把头发梳了两个小揪揪,小姑娘的头发细软还不多,总不起角来。
姜绾招呼小玥儿过来,“阿阮你去洗漱吧,小玥儿给我。”
阿阮哎了一声,用完了剩下的热水,又提着两个空了的桶出去打水去,姜绾把小玥儿抱过来,两手掂了掂,还是太轻了,虽然喂了好几日奶制品,但要把这小丫头养好、养胖,还得慢慢来。
揉了一把小玥儿细软且黄的头发丝,她叹道:“可得多吃些有营养的,别以后都这么着,真成了黄毛丫头了。”
小玥儿似是不太懂她的意思,笑嘻嘻地伸手来摸她顺滑的头发,突然扯了一一把,手指缝里夹掉了几根,咯咯咯笑起来。
姜绾也不恼,拿着她的小手看了看,“手倒是胖了些,能把我头发夹着扯下来了,乖,去跟麻团玩会儿。”
放下小玥儿,正好徐惠娘端了孟迟的药过来,担忧道:“绾绾,这孟公子怎么还不醒,他从昨晚儿就一直这么睡到现在?”
面对徐惠娘的怀疑,姜绾淡定地扯好孟迟的狐裘,“中途醒了一阵,现在有些发热,怕是还不能这么快好起来。”
“正赶上外头下雪走不了,等个几日吧。”
若是冒雪这么赶路,孟迟怕是受不住。
徐惠娘点点头,叹气道:“这孟公子也是不顺,自打咱们遇上他,倒是有一半的时候都在受伤,是个苦命的孩子,就好好歇着吧,你这孩子也受苦受累了,就都在这儿休息好了再走。”
“娘一会儿给孟公子单独煮一点素汤,你也一起喝上点儿。”
徐惠娘感慨一番去跟吴娘子一起忙活着给几个孩子做吃食,虽然没有放一丁点肉,但香味飘散在佛堂里,还是引得周遭的人不住的吞咽口水。
“娘——我想喝粥。”
“乖,等到了晌午,和尚师傅施粥了娘去给你拿。”
“不嘛,我想吃他们那样的,和尚师傅的粥太稀了吃不饱……”
一个蜷缩在妇人怀里的孩子指着徐惠娘正搅拌着的粥哭闹,引来其他人的目光都投降了佛堂中间咕嘟咕嘟冒着热气锅。
但碍于姜绾在,无人敢上来抢,毕竟昨晚这么多人都不能从她手里抢到半粒米。
妇人看了看端着碗独自坐在墙边照顾病人的姜绾,搂过孩子,小声道:“娘给你说,一会儿……”
妇人叮嘱好孩子,便拉着小孩的手起身,期期艾艾地朝姜绾走去。
“大姐,你行行好,长得也跟菩萨似的好看,能不能施舍一口吃的给这孩子,他都好几日没吃过一口带着菜腥的米汤了。”
妇人坐不住,拉着孩子来到姜绾的面前,想求她施舍一口热乎的,“我们在这寺庙里好几日了,每日都是清水里头拌几粒米罢了,孩子实在是饿得遭不住了……呜呜呜……”
妇人捂着脸哭了起来,怀里的孩子也睁着大眼一直盯着姜绾手里的药碗,她刚刚叫醒孟迟喂了他汤药,此刻他人又昏昏沉沉地睡去,突然那孩子从妇人怀里挣脱出来,伸长手一把夺过姜绾手里的竹碗,也不看看里头是什么,仰着头就往自己嘴里倒。
妇人光是在一旁看着,也不拦,直到孩子快速地吞了几口,才装模作样地给姜绾道歉,“哎呀,这孩子怎么饿得没相!快撒手把碗还给人家!”
那孩子也是心急,看也不看是什么就往嘴里倒,吞了几口才觉出味道不对来。
“啊,呸呸呸,娘,这是苦的!”孩子大哭起来,把竹碗扔在了地上,妇人脸色微变,捡起碗闻了闻,冲姜绾道:“你给孩子吃的什么?怎么有股子药味!”
“这里头,不是加了松茸的白米粥么!”
姜绾冷眼看着带着孩子来自己面前作秀的妇人,“我从未说过这里头是白米粥。”
“也并不是什么大姐和菩萨,这药是治肺病的,你自求多福吧。”
她话音刚落,哐当一声,妇人手里的碗跌落在地,脸唰地就白了,“肺……肺、肺病!”
她拽着孩子的手连连后退,紧张得不成样子,“怎么会是肺病……这、这怎么会如此……”
饿肚子虽然惨,但一时半会儿不会死,扛过去了有了吃的就又活了,但这肺病可是真会死人的啊!
妇人又悔又怕,但不管她退到哪里,墙边的人都不许他们靠近,更是有人直接把他们母子推出了佛堂去,而众人与姜家人的距离则更远了。
偌大一件佛堂,全部的人都挤在了离姜绾和孟迟最远的角落,争先恐后地推开佛堂的窗户,不顾外头彻骨的寒风涌灌进来,齐刷刷惊恐地看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