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陈傲就做梦了，一个难以启齿的梦。
结果就是第二天早上睡晚了，又换了衣服，差点迟到，上课的时候因昨天晚上的梦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厌弃，但内心深处总是引着自己去回想，简直回味无穷，然后就是懊恼。
再次和南鹿一起回家的时候，他总是假意的把头撇向一边，掩饰着自己的不自在，又在南鹿看向别的地方时偷偷看她。
陈傲对自己表示鄙夷，正视自己的情感，这没有什么。
也或许自己应该大胆一点。
4月月考，成绩一出来，同学们蜂拥而上，在密密麻麻的数字中找自己的名字。
南鹿从前面往后看，隔了13名就找到了陈傲的名字，她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心里暖洋洋的，可能觉得是自己帮他辅导的功劳，努力有了结果，自己也开心。
课间去倒垃圾遇到了陈傲，小伙子看到她眼睛一亮，给身后的几位朋友使眼色，很自然的提起垃圾桶的另一边，其他人又默契的笑起来，这种状态已经很久了，南鹿还是不习惯。
“不用，我自己可以。”
“没事，看到了吗？”陈傲看着前方的路说。
南鹿一听就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看到了，很厉害。”
陈傲掩不住的笑:“小老师的功劳。”
“陈傲，你再这样说我就不帮你了。”南鹿觉得难为情。
“不敢不敢，不说了。”
肉眼可见的开心在他脸上张扬，挡也挡不住。
他们没有松懈，依然在课后一起复习，那种心照不宣的感觉让他们的心情格外雀跃。
直到六月，高考前夕。
又是下雨天，他们撑着同一把伞回家，雨不大，下了公交，拐进胡同，几乎没什么人，陈傲牵了她的手，而南鹿没有拒绝，他们依然目视前方，心却纷乱，加速跳动，感觉手心发汗。
消息是晚上传来的。
柳智敏出车祸去世了，几乎面目全非，去医院的路上已经确认死亡。
陈傲在洗漱准备睡觉，听见屋外传来哭嚎声，一个妇女的鬼哭狼嚎与撕心裂肺。
很多人出来看，渐渐的都议论起来。
“太可怜了，这孩子才多大啊。”
“哎，命运不好。”
……
陈傲也赶紧出来，看到了柳宇鸣的妈妈和奶奶哭的崩溃，柳宇鸣紧咬住嘴唇，却止不住眼泪哗哗的流。
他们一家正往家里走去。
陈傲走近，站到柳宇鸣身后，才知道他在全身颤抖。
他一声不吭，帮着扶柳奶奶。
柳宇鸣的爸爸还在香港，正往回赶。
住在这一片的同学都知道了这件事，柳宇鸣几天没来了，大家都沉默不语。
东延所有阶段的学校都紧急开了安全教育课，老师叮嘱，高考在即，注意安全，雨天多尽量不外出，过马路要注意车辆，不要在高考的时候出岔子。
课间有同学在议论很快就要高考了，柳宇鸣这几天都没来。
少年们在人生中第一次经历了生离死别，是身边亲近的人。
赶路人马不停蹄，悲伤永远抛在脑后，生活驱使着我们向前。
高考的前一天晚上，陈傲和南鹿通了一个简短的电话。
【高考加油，我们傅大见!】
高考的最后一天，陈傲先到了校门口，南鹿走到他面前，他们对视一笑，陈傲牵住她，光明正大的往家的方向走去。
柳宇鸣没有参加高考，他们也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他先和他爸爸去了香港，陈傲联系过他，只是说他爸会让他申请国外的学校。
大虎组织高考后大家出来聚一下，告别他们的青春。
他们也第一次去了酒吧，喝了酒，大虎搂着他的女朋友，喝着喝着哭了出来。
“柳宇鸣这小子，太不仗义了，走之前都不说一声。”
然后又使劲的猛灌自己。
他们分别后，陈傲收到了大虎的信息:【我也要走了，大学我肯定没有希望，兄弟，别担心，我和我女朋友一起走，去赚钱，是远走高飞，你和南鹿妹妹好好的，再见！】
他们停在南鹿舅舅的家门口，南鹿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低头看了一下他的手机，随后上前拥抱他。
陈傲在回家的路上回复大虎:【谁他妈担心你，过不好别回来见我。】
那些人，从此分道扬镳。
南鹿回到家，发现舅舅在准备出国的事，她情绪低落，想直接回自己房间。
舅舅叫住了她。
“鹿鹿，我和你舅妈预计在你确定录取学校了再走。”
“好。”
舅舅是非走不可的，国外的一家公司已经给他预留的职位，舅妈的父母也一直在国外，南鹿知道，也许以后都很难见面了。
她想到舅舅曾经告诉她，如果要改变自己的人生只能靠自己，不要受任何事情的影响，在这过程中可能是失去一些东西，但只要自己追求的那件事还没成功就不能停下来，告诉她一定要好好读书，那是改变人生最容易的一个方式。
后来几天陈傲也消失了，南鹿以为太多人离开让他一下子没缓过来，直到遇到了陈妈。
几日不见，黄袁芫好像衰老了很多。
南鹿在咚咚锵便利店见到她的时候，她还穿着按摩店的员工服，整个人看起来都很疲惫，正往家里赶。
她忍不住追上去。
“阿姨，几天没看见陈傲了，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陈妈极为勉强的笑了一下：“在医院呢，我家那男人生病了。”
南鹿之前一直没见过陈傲的父亲，她还以为陈傲的父亲和其他人一样，可能在外打工，没想到是这样的场景。
陈傲在医院里见到南鹿时很惊讶，甚至有点慌张。
陈妈招呼南鹿旁边有椅子。
南鹿进来的就观察到，躺在病床上的陈爸，被子里膝盖以下是空的，陈爸还在睡梦中，听陈妈说是在发高烧。
南鹿最后问她：“陈叔叔是怎么了？”
陈妈眼里浮现一丝痛苦，又假装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唉，早些年在工地上出了意外，双腿都截肢了，害得我这么辛苦。”
嘴上这么说着，可是手上拿毛巾擦着一点也不含糊。
“我只希望啊，人一生平平安安的就好。”
南鹿从病房出来看到陈傲靠着墙站着。
“我们出去走走？”
陈傲和她往外走去。
最后坐在医院绿地上的铁椅子上，坐下的时候南鹿看到陈傲裤子口袋里的烟和打火机。
一时无话。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这几天不和你联系？”
“你在吸烟吗？”南鹿立即反问。
陈傲看向别处笑了，很苦涩的笑。
他伸手拿出了烟盒，点了一支。
“我爸的烟。”
刚结束高考的少年已经有了一丝成熟男人的气息。
“五年前，我爸的腿没了，这对他的打击很大，之后他就一直待在家里，不愿意出去，他这个人很好强，他觉得对不起我和我妈，平时就在家做一些手工贴补家用，我们家也没有什么钱，就这样。”
“你和我说这些是为了什么？”南鹿语气很淡。
陈傲在忍着情绪。
少年的自尊心还太脆弱，他对这些产生怀疑，刚刚步入成年的时期，迎接而来的不是光明前途，而是更多纷乱复杂的事情。
南鹿缓缓开口：“我也没有和你说过，我从小到大都没有爸爸，我和我妈妈也不好，我们比起来，好像我更糟糕。”
“没有。”他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只是直接的就想否认，没有什么糟糕不糟糕的。
这是陈傲也没有想到的，怪不得一直觉得南鹿眼里有股淡淡的悲伤，这经常反应在她很安静的时候。
南鹿握住他的手。“这些都不是我们能够决定的。”
“嗯。”
“那我们现在不是在一起了吗？”
陈傲被她突然来的这一句笑出了声。他喜欢的女孩真可爱，又霸气。
“当然。”他回握住她的手，紧紧裹住。
好像一切都回到了正常的状态，生活井然有序。
陈傲的爸爸出院了，陈妈也不再和陈傲吵嘴。
陈傲也在东延找了份暑期工，陈妈还叫他考个驾照。
查成绩的那一天，陈傲不在，南鹿查了自己的成绩，说不上激动，毕竟考完她心里就有数了，最后是711分，让她激动的是查陈傲的成绩，陈傲在之前把他的准考证号什么的告诉了她，在按下最后一个数字的那一刻，她真的紧张，更新出来时她闭了一下眼，然后手指遮住，慢慢移动，是6字开头的，很悬，她那个时候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心脏怦怦跳，最后干脆拿开手。是688分。
她笑了。
晚上，陈傲回来，没有第一时间问她，他们已经提前说好了，他下班就来找她，南鹿那时刚洗完澡吹好头发，然后就听见了踩在铁架台阶的脚步声，她立即站起身往门口走去。
那时陈傲刚要敲门，门就被从里面打开了，看到她刚洗完头、蓬松的长发。
南鹿还抓着门把手，看着他，说了一句：“688。”
她感觉她说出来的那个时候陈傲呼吸都顺畅了，怎么可能不在乎。
“开心吗？”
陈傲笑的爽朗：“走，哥带你去吃饭。”
南鹿以为他开玩笑，结果他真的拉她。
“我就这样？”她低头看自己，刚吹好的头发，白色t恤加灰色短裤，一双拖鞋。
“怕什么?”
南鹿还是犹豫，也怕他刚回来累了。
“那我们去咚咚锵便利店吃泡面!”
陈傲碰了一下她的鼻子。
“你傻啊，不用替我省钱。”
“真的，我也不想去太远的地方。”
“那下次再去吃好的。”陈傲答应。
随后，南鹿关上了门，就这样和他出门了。
“你为什么不问问我考了多少分？”南鹿晃着他牵着她的那只手。
陈傲一副很自豪的模样。
“那还用问，我的女孩肯定不差。”
“还是要问的，你猜猜。”
“700以上。”
南鹿笑了，把头转向一边。
陈傲停下问她：“不对吗？”
南鹿踮脚凑近他的耳边说了个数字。
“艹！”
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那我们去吃好的。”说着他就要调转方向。
“不要，就去咚咚锵。”
“傻丫头。”
“你才傻，我分数比你高。”
“那当然，你是小老师嘛。”
他们在店里吃完了泡面，王杰强听了他们的成绩，也替他们高兴，还赠送了他们每人一个卤蛋。
吃完了两人散步回去，边说边聊，打打闹闹，很快就到了南鹿家，在楼下依依不舍。
“那我走了。”南鹿放开他的手。
“嗯。”
上到第三个台阶。
“鹿鹿。”
“嗯?”南鹿回头看他。
陈傲上了一个台阶。
外面灯火昏黄，小昆虫在路灯下四处乱转，就像是飞蛾扑火。
陈傲靠近她，极端的一瞬，亲了一下她的嘴唇。
南鹿愣在原地。
陈傲的眼睛如星星，他说：“晚安。”
让南鹿愣在那里的不仅仅是因为那个吻，还因为站在陈傲后面的人。
陈傲说了晚安正要走，一转过头就看见了不远处站着的南扬谦。
他忽的站定，站的笔直。
“舅舅好！”
“回去了？”
“正要回去。”
“路上小心。”
“好好。”陈傲有点落荒而逃，拐过楼梯，与南鹿招招手，逃走了。
南鹿想笑，看着他离去，在心里说：晚安，陈傲。
“还不进屋？”舅舅说。
“哦，进。”
回去之后，舅舅没说什么。就问了一句: “你们在谈恋爱？”
南鹿不打算说谎：“嗯。”
“注意分寸就行。”
“知道了。”
她跑回房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