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还未下山,百会县的天色便已阴暗,突如其来的大雨无情地冲刷着这里老旧的建筑,平日喧闹的街道上不见半点人影。但无论外界如何不堪,在禾升酒馆热闹永远都不会变。
“哟,福多,你也大雨天的来这喝酒啊?这次不怕你婆娘吵了?”
“嗐,别提了,就是和婆娘吵架被赶了出来,这莫名其妙的大雨天也没处可去,不就来禾升酒馆喝酒解愁了。哎,别说了,走一个。”
耳禾升酒馆内,碰杯声、猜拳声、大笑声此起彼伏,犹如一首激昂的交响乐,不绝于耳。
“砰!”
紧闭的大门猛地被风吹开,霎时间寒风、冷雨倒灌而入。众人回头看去,青年少年两人头戴斗笠,周身衣物湿透,不断往下流着水。
青年镇定自若,处变不惊,两眼扫视一周,找到酒馆中的空位便迈步跨过门框;少年神色紧张,右手如同被烫着了似的悬在腰间,托着揣在怀间的东西,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我有三百两”。见着高个走入他也赶忙跟在其后,给酒馆的地留下了一道清晰的水迹。
回头的众人看了一眼两人又再回过头去不再理,毕竟像这样的外乡人,平日里一天没十个也有六个,更重要的是说书人登台了。
“啪!”
抚尺声如惊雷般在喧闹的大堂中炸响,满座宾客霎时寂静,一个身着长衫的老年人端坐于中央的四方桌前,气定神闲。只见他清了清嗓子,犹如即将出征的将帅,开始了他的表演。
“东西南北任尔行,六路八方歌声扬。
山川湖海皆入画,春夏秋冬各成章。“
“且说七百载前,前朝武烈帝中道崩殂,年方十岁的武承帝匆遽继位。朝局动荡,江湖豪杰纷起,神州大地风云诡谲。武承帝元年三月,会天山巅,宝物出世,一道七色瑞光冲霄而起,华彩映照万里,四周风云变化,各路人士汇集于此,为夺得宝物而大打出手。”
“诸位请回吧,此物与我有缘,合该我得。再者,诸位又有几人还有一战之力呢?”
说这话的人名为萧元飞,乃是极念宗之掌门。他年方三十,便已练就劫火,登武仙之位,实乃惊世骇俗,堪称天人!其天赋之高,可比肩武祖。
萧元飞面容冷峻,眼神犀利如鹰,一袭紫袍,墨纹如电,傲立山巅,左手擎天,一颗拳头大的石头如绚丽瑰宝般绽放出七彩光芒,静静地悬浮于他掌心。他宛如俯瞰众生的神祇,带着蔑视的眼神俯看下方。
那些平日里自视清高、以名门正派自居的众人,此刻却如被狂风席卷的落叶般狼狈不堪,各派宗师灰头土脸,毫无尊严可言,无一人敢对上他扫视而来的目光,即便是那几个仍然站着保持风度的老不死的武仙人物也是如此。
“魔头,休得猖狂!我来败你!”
山下冲上一道青色身影,带着三尺寒光,脚步轻点几下便跨过百丈到了山头。他一剑刺出,剑势如雷霆万钧,带着排山倒海的威势,如狂龙般直冲萧元飞而去。
此等威能,在江湖中也是个中高手,但在此刻群雄汇聚的会天山却是不够看的。
“三魂境?不认识,看样子应该是剑门中的青锋剑院。”
剑尖如疾风般直逼萧元飞面门,然而他却不慌不忙。右手化掌,宛如轻风拂过,轻轻向前一推,发出一式掌法在空气中几乎难以察觉,与青衣人凌厉的剑势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这等角色入不得武仙萧元飞的法眼,应对自然也不需他出几分力。
掌法后发先至,青衣人的三尺寒铁剑眼看着就要刺入萧元飞头颅,却硬生生停在三寸之外,身体如断线风筝倒飞而出,足足飞出十丈之远,陷入山体中,丹田上一寸赫然出现了一个血掌印。
“竟然打偏了?”
萧元飞眉头一挑,脸上写满疑惑,对自己的失手颇感意外。然而武仙境界的他对上差一个境界的人真的会失手吗?当然不是。
“哈哈哈,看来此物与老夫更投缘,你说是也不是啊?”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白衣白须的老者站在山巅悬崖处,比萧元飞还要高出一头,而原本在萧元飞掌心的奇石此刻到了他手上。
“是你!莫闲老狗!”
看清了来人,众人不约而同地喊出他的名字,语气中皆裹挟着怒火,如火山喷发一般,而萧元飞的怒火更是炽烈。
莫闲何许人也?江湖第一大盗,轻功独步于天下,偷尽世间宝物,散尽他人家财。在场各派,正邪两道,有八成都是他的仇人,更是萧元飞的杀“父”仇人。
“十年前,你杀我师父,夺我宗圣物三魂珠,我举宗之力找了你十年,没想到你今日竟然敢出现在这里!还从我手上夺奇物!今日我誓杀你!”
萧元飞引动体内劫火,双手混元成盾,武仙独有的真气汇聚在空中,化作三头魔鸟,霎时间天地风云变色,萧元飞如今所发出的威势比起青衣人更强上了百倍有余。而下方的众人这时才知,方才对敌的萧元飞并未拿出全部的实力,便将他们打的落花流水了。
萧元飞怒目圆睁,死死盯着莫闲,一身气势瞬间到达顶峰,三头魔鸟随着他的双掌推出而飞向莫闲。
“呵,你这小娃娃这般猴急作甚,你要那珠子,老夫那就还你便是。接好了!”
莫闲向后一跃,跳出悬崖,凌空而立,大手一挥将奇石收入袖中,同时一颗比拇指稍大,三色流转的珠子出现在他手中。
在他的真气激荡之下,珠子内的三色如离弦之箭般喷射而出,如三道闪电,相互交织,径直向着三头魔鸟飞去。
两者相撞,声势浩大的魔鸟在三色面前却不堪一击,直接被洞穿,消弭在空中。
但还没结束,在穿过魔鸟后,三色继续向着萧元飞而去。后者脸色一变,对于三魂珠的威力他可最清楚不过,能屏蔽天魂,勾动地魂,剿灭人魂,触之必死,即便是武仙也不得不避其锋芒。
萧元飞右手握拳,一股磅礴的黑炎从他的手臂上喷薄而出,犹如一条巨龙从深渊中挣脱束缚,将周围的一切都染上它的色彩。
萧元飞倾尽全力,犹如火山爆发般轰出一拳,黑炎如饕餮饿狼,将三色光芒一口吞入腹中。黑炎与三色光芒如蛟龙缠斗,一时间天昏地暗,地动山摇,会天山巅仿佛世界末日来临。
片刻后,只听一声巨响,黑炎如烟花般炸开,余波震的各派宗师倒退几步,三色光芒从中飞出也变得黯淡无光,宛如风中残烛,无力再战,只能如流星般一溜烟飞回到珠子中。
“看来你接不了啊,那就别怪老夫不还了,我们后会有期,哈哈哈。”
莫闲大笑着,运转身法,一步跨出便有百丈远,顷刻便消失在众人眼前。萧元飞深知自己无论如何也追不上轻功独步江湖的莫闲,只得咬牙切齿地看着他离去。
会天山一役后,魔教崛起已势不可挡,正道则如西沉之残阳,威势渐微。陆家王朝的衰败之势,犹如决堤之洪水,再也无法掩盖。
“三年后,盘踞西北的魔教众派以极念宗为首,联合北边的蛮族挥师南下,至此中原陷入了六百多年的纷争之中。”
“至于夺得奇物的莫闲去了哪里,又或者死在了哪里已经无人知晓。有人猜测他已经凭借奇石窥得武仙之上的境界,征得永生,遨游于世外。”
说书人说罢,拿起一旁的水杯抿上一口,酒馆众人连连叫好,除了不久前进来的两人。毕竟任谁一身湿还被晾着都高兴不起来。
“哎,不好意思客官,刚刚太忙了没看见,不知你要点什么?”
店小二披着一条破烂毛巾,提着一壶茶来到二人桌前,笑脸盈盈,连连致歉。
实际上,刚刚他早就看见了两人,只是沉迷在故事中,加上掌柜的刚好没在才偷懒没来招呼,现在中场休息自然就干正事了。
“两碗白饭,一叠油菜,一叠龙井虾仁,二两牛肉。嗯,再来一碗小米粥。”
青年那个没有在意小二撒谎,直接掏出一枚碎银摆在桌上,说道:
“你们这可还有房间?”
“有的,天字一间,三百文一晚,地字两间,百六十文一晚,人字两间,五十文一晚,不知客官要哪间?”
&34;人字吧,银子不用找,还要住上几天,到时候多退少补。再帮我准备两盘热水“
高个说着,又从怀中的钱包掏出几文钱放在银子旁。
”好的客官。“
小二笑嘻嘻的将银子和铜钱收下,接着转身往厨房去了。两人谈话期间,少年没有多说一句,手依旧托着怀中的东西,全程警惕地看着上前的小二。
片刻后,从厨房归来的小二将两人带上房间。大堂中,说书人的故事又开始了。
禾升酒馆的住房多数时候只是为醉酒到不能回去的人留夜而准备的,房间中的陈设非常简易,因此即便是最好的天字房价格也比正经的客栈低上不少。而最便宜的人字房只有一张木板大床上面垫着陈旧的毛毯,一旁是一张四方桌款式和楼下的别无二致,角落还架着一个木质洗脸盆。
将打来热水又送来饭菜的店小二打发走后,青年迫不及待把门一关,湿透的衣服脱个精光,一头扎进了盛满热水的大澡盆中。一旁的少年则坐到床边,小心翼翼地将藏在怀中的物体拿出,赫然就是一个熟睡中的婴儿。
青年男子名叫莫闲,正是楼下说书人口中的那一个江湖第一大盗,不过那是上一世,七百年前的事了。至于如今为何到了这里,事情要从一周前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