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承安喝了两壶酒下肚,是被人搀扶着回到宫里的。
“不用。”林承安挡开章公公的手,使劲晃了晃脑袋,步伐踉跄的朝着寝殿走去。
“侯爷,夜里风大,披件衣裳吧。”章公公没让林承安看清楚,就将暗红的衣衫给林承安换在了身上,林承安身上勒得慌,顿觉奇怪,刚要问问章公公给他穿的什么,回头一看,空无一人。
今夜的寝殿十分安静,曲折的游廊挂满大红的帐子,两侧都点着龙凤喜烛,喜气洋洋的灯笼一直延伸到深处,连湖里都浮着无数莲花灯盏,灯盏相撞时发出清脆的响声,入眼之处满目的红。
林承安踩着万千烛光,推开门进入寝殿之中,只见床前端坐着凤冠霞帔的新娘,眼前与七年前婚夜推开西厢房的场景重叠,林承安不由愣住了。
祁溯这是……再补给他一个大婚吗?
“承安。”祁溯的一声轻唤让林承安回了神,抬手指了指桌上的喜秤,示意林承安掀盖头。
时隔多年,林承安又做了回新郎官。
依旧是手足无措,颤抖着将盖头掀开,珠翠下的那张脸俊美无比,林承安不由看痴了。
“承安,好看么,这都是我一人为你准备的,那些灯笼和莲花灯点的我手疼,总算趁你回来前赶上了。”祁溯牵着林承安的手,让他坐到自己身边来,邀功心切。
“素素……”一想到这些都是祁溯为他精心准备的,林承安眼眶发红。
祁溯趁着林承安感动之余,哄骗着人将合苞酒喝了,将脑袋埋林承安怀里头,低低的叫了一声“夫君”。
许久都未听到这个称呼,林承安后背一僵,耳根连同脖子红了个彻底。
随着酒意上头,林承安难得的说出心里话。
“素素,谢谢你将二嫂和轩文找了回来,让二嫂和轩文不在受苦,有好日子过,让我们一家人团聚,可我……我不属于这里,都说落叶归根,我的根在常林,娘说过,人要是没了根那就是浮萍,活着跟死了没什么两样,素素,我把我最珍视的家人留给你,我要……回去了。”林承安一股脑儿的说完,老实巴交的埋着脑袋,不敢看祁溯。
出乎意料的,祁溯表现的很大度,眼底流露出潭水一般的沉静与温情,道:“我知道,等到惠娘腹中的孩儿出世,承安替大哥大嫂看一眼小孙儿在走也不迟。”
果然,素素是最懂自己的,林承安心中大石顿时落地,垂眼道:“我只要知道轩文二嫂过得好就行,孩子……等孩子长大我再来看也不迟,素素,我抽空……也会来看你的。”
尽管做足了准备,听到这些话祁溯的心里针扎似的疼,他的承安啊,他心心念念的承安要离他而去呢。
“这些话明日再说。”祁溯亲了亲林承安的眉心,哑声道:“今天是我们的好日子,我的乖安儿,喊我一声祁溯吧。”
林承安看着祁溯,声音微微发抖:“祁溯…”
祁溯心里熨帖不已,闭了闭眼,强逼着自己忘掉林承安刚刚说过的话,轻笑道:“我的新郎官,该入洞房了。”
两人每夜睡在一张床上,也做了不少亲昵之事,因着祁溯想着补偿给林承安却没做到最后一步,林承安还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洞房,只知道自己拿了半辈子的锄头,还是头一次当了一回地。
一夜过去,他这块地差点儿被耕坏。
几日之后,等林承安缓过劲来,来到林府领着峰儿爬树摘果时,下人前来通报有个算命先生来找他。
林承安早就准备好了,让小喜子把一百金取来给了那算命先生。
那算命先生捧着钱袋子眼睛都笑弯了,拱手给林承安道喜,“恭喜这位爷好事成了,美人在怀的滋味如何?”
林承安沉默了,敢情这算命先生连对方是男是女都没算出来,强撑着道:“滋味…还行。”
算命先生打开钱袋子,将其中的五十金还给了林承安,“只应了一半,自然只收一半的钱,若另一件事也应了,再收剩下的五十金也不迟。”
林承安心下一震,“您是说我命中有一子的事?”
那算命先生淡笑不语。
林承安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孩子,一整天都在想着这件事,回宫的路上忍不住问:“小喜子,你说……男人会怀孩子吗?”
小喜子被口水呛到了,剧烈咳嗽了几声,道:“侯爷,您可听过公鸡会下蛋的?”
话糙理不糙,林承安深以为然,只能将这话当做算命先生的胡言乱语。
回到宫里,去护国寺所用的行李已经准备好了,祁溯已经答应了林承安, 只要去他护国寺住上一月才放他走。
林承安的疯病还是每月都会发作,犯病后就会陷入当年逃难时的情形,无数人被饥饿逼成恶鬼,徐大哥用芳草换来那碗肉汤的恐怖情形折磨得他疯魔,就算用了安神香也会从噩梦中醒过来。
祁溯使了各种方法,连巫医都找过了,林承安的疯病还是不见好,每月都会复发,祁溯只能将林承安送去护国寺静养一月,许是佛法无边,林承安想心境通达了许多,穿着一身素袍,手腕上挂着那串祁溯送的佛珠,能在佛像前盘坐一整天,颇有种远离尘世的味道。
祁溯真怕过些天他的承安就剃度出家了,让林承安的住所离护国寺远些,且每晚都得来让林承安沾染点红尘,不至于真成了佛门弟子。
林承安静养这些日子,慧娘和二嫂常来寺里看他,看着慧娘已经隆起的肚子,林承安都会无比感慨,这是林家的后人,大哥大嫂要是亲眼看到得多高兴啊。
半月之后,突然传出林夫人落水的消息,是马受了惊,连车带马冲进了护城河,林夫人福大命大,自己逃了出来,当夜宫里就来了太医给林夫人号脉保胎。
“皇上,没有胎像,太医说林夫人根本没有怀孕。”章公公实在想不通,林大人为何会退魏家的婚事,娶了一个丫鬟,还让丫鬟假怀孕。
祁溯已经想通其中关窍,挑眉道:“朕小瞧朕的侄儿了。”
林轩文退婚,一方面是不想娶了魏家小姐,一辈子被魏家压制,另一方面是想方设法让小叔留下来,不惜让慧娘假怀孕,想让小叔看在林家长孙的份上留在大雍,成为林家最大的依靠。
“以前觉得轩文心善,性子温和,压不住人,今日倒让朕刮目相看了,也好,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马上定乾坤,该让轩文历练历练了,传旨下去,让林轩文去青平十二,任东路军副统领。”
青平十二州由东路军镇守,正与常林军开战争夺旧都三城呢,正是缺人的时候,林轩文就算不会打仗,去混个功劳在身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