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仓房里,李金秀一脸愁容,不是充大头帮孤儿寡母交粮食这事儿,而是分家。
早知不分家了,就只用交四担的粮食,现分了家,林家三房每房就得交四担的粮食,这一下子就足足交了十二担的粮食出去!
加上帮着村里的孤儿寡母交粮,林家这么多年存下的粮食一下子全没了。
马春凤看着存下的粮食被一袋袋搬空,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跑到婆婆跟前道:“娘,咱们藏几袋粮食起来吧。”
李金秀狠狠瞪了她一眼,“你忘了娘跟你说过的话了,我和孩他爹刚到此地时饿晕了头,是这里的村民给了灌了一碗米汤才活了命,房子也是好心的村民让出一块地帮着搭起来的。没有这些好心的村民,就没有咱林家,更没有你的丈夫。现在朝廷派兵征收粮食,你藏几袋粮食,就会有一家人没命!”
马春凤能忘吗,刚嫁进来时林家还是两间草屋,贵哥儿和承安的裤子后头还破了个大洞,承安不敢穿着破裤子出来见人,是躲在门后头叫“二嫂”的。
后来是大哥争气在都城当了教头,寄银子回来,林家才慢慢盖起了木头房子。
“娘。”马春凤听完这些话,羞愧的低下头去。
“别站着了。”李金秀指着角落的三袋子粮食道:“把这些搬回你娘家去,你大哥瘸腿没种出多少粮食,你爹娘年事已高,银欢又是个姑娘家,你娘家等着这些粮食救命呢。”
马春凤眼睛红了,抹着眼泪说了一声“诶”。
马春凤一走,李金秀将冯圆叫了过来,将柜子里的铜串子全交给了大儿媳,忧心忡忡道:“朝廷征收这么多粮食,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得有大事要发生,我给承耀托封信去,问问都城里是不是有大事要发生。你跟我去赵里长家把驴车借来,咱们去镇上将这些钱全换成白面和江米。”
李金秀紧接着又道:“白面不要了,还是换成高粱面吧,顶饿。”
于是婆媳俩赶着驴车往镇上去,刚出村口就碰到小儿子,身后跟着大牛二牛,三人要去下地。
仓里粮食小儿子出的力最多,李金秀心疼道:“你不怪娘把粮食全交出去吧。”
母子连心,林承安摇摇头道:“怎么会呢,娘,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圣人不是说过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现在正是咱们报恩的时候。”
由此话可以看出,林承安还没被祁溯教歪。
瞧瞧,他小儿子多有能耐,这还会说圣人的话呢。
没准不用等抱孙子,孩他爹就坟头冒青烟,给她一个秀才儿子哩。
李金秀被惊得说不话来,盯着小儿子看了半天,最后又惊又喜去摸小儿子的脸。
没等李金秀高兴多久,林承安就现了原形。
“娘,没什么事儿我就去地里了,念书太累了,要一直坐着,屁股疼,我好不容易从屋里逃出来,可要好好松松筋骨。”
李金秀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将儿子给轰远了,“去去去。”
刚回到驴车,李金秀又将小儿子叫了回来,交代道:“娘去镇上给你媳妇抓副药回来,晚上记得到灶房来端。”
林承安应下了。
在李金秀的安排下,祁溯每日都在喝那加了料的药,不过明面上是祁溯在喝,暗地里都是由陈易占了这“便宜”。
连着喝了一月的药,陈易一张脸变得黢黑,跟被药染了色似的。
他喊来林承安转达,让亲家不要再送药了,他女儿身子全好了,想抱几个大孙子都成!
林承安把这事同娘一说,李金秀当即乐的嘴都合不上。
她也想通了,儿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换做别人家都有娃娃了,她也不该守着规矩,白白浪费两年。
李金秀朝小儿子暗示道:“儿子,你可以把手伸到你媳妇身上去了。”
林承安眼神躲闪,他早就挨到了素素,昨夜素素还抱着他睡呢。
他也不敢将这事说给李金秀听,怕娘揪他耳朵。
李金秀撂下话便出了门,林承安追上去问:“娘,你去哪儿?”
“春凤娘家的猪圈垮了,他大哥正在修,一家人忙的饭都没吃,我给他们做饭去。”
林承安道:“我也去。”
娘俩来到马春凤娘家,马家大哥正在和泥,老两口也帮不上忙在门口看着,跑出来的黑猪就在院里大摇大摆的逛,猪鼻子将地上的土拱得到处都是。
马银欢正在一旁砍和泥用的干草,看到林承安,两眼登时腾起水雾。
自从林家分了家,陈素那小贱人把承安哥看管的太厉害,她很少能见到林承安了。
“姨婆,承安哥。”马银欢赶紧起身迎了上去,接过李金秀手里的篮子,又把正在门外背土的姑姑喊了回来。
“娘,承安,你们怎么过来了?”马春凤赶紧放下背篓,拿了凳子给娘俩坐。
“二嫂,我不坐。”林承安是个闲不住的,将背篓往背上一扔,出去背了十筐土回来,像粮食一样堆得满满的,要不是二嫂说够了不让他背了,他能将整个院里填满。
他在家里整日念书,屁股都快坐出茧子了,就算素素放他下了地,那些活也被大牛二牛抢着干完。
他不同意,大牛二牛就用那两双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他,说什么“东家你抢了我们的活,我们就得回家喝西北风了,家里还有几口人等着养呢”。
此话一出,林承安便不敢放开刨土了,留给他的只能是些铲铲杂草的小活,他已经好久没像今日这般使力气,流过汗了。
李金秀和马春凤在灶房里忙活,林承安来到银欢爹身旁,直直的看着男人手上的动作。
别看银欢爹是个瘸子,手上的活却一点儿也不含糊,将那土墙修整的十分漂亮整齐。
见林承安瞧着自己,银欢爹显摆道:“别看咱是个瘸子,咱们砌墙的功夫十里八乡也找不出第二个,娃娃你瞧好吧。”
说完,男人手里的动作越加快,没一会儿便将一面墙砌了起来。
“别听他瞎吹,要是真像他说的,猪圈怎么塌了。”马春凤站在门口毫不客气的拆她大哥的台,接着又喊道:“别忙活了,快来吃饭了。”
银欢爹放下家伙式儿往屋里走,林承安在后边问道:“叔,你脚是怎么瘸的?”
银欢爹道:“那年发了洪水,银欢娘被冲进水里,我去抓她,被垮下来的石头砸的。”
说完苦笑一声,又道:“银欢娘没能救回来,我腿也瘸了。”
没听到身后有声音,银欢爹一回头,发现林承安眼睛红了,当即哭笑不得道:“叔我都没哭,你怎么哭了?”
林承安用袖子一擦,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哭了。
猪圈一搭好,娘俩就自行回家了,走到半道上,马银欢突然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递上个布包道:“我奶奶做的江米团子,她让我带些给你们回去吃。”
林承安眼睛一亮,他最喜欢吃马家奶奶做的江米团子,当即伸出手去接,却被李金秀打了手臂,吃疼收回了手。
马银欢担心道:“承安哥。”
李金秀挡住马银欢的目光,语气和蔼道:“银欢,这次你爹给你相看的人家挺好,我也看过了,不说那粮店,光论那大公子的人品,不缺斤短两诓人,性子又稳重,你嫁过去绝对享不完的福。”
“姨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放不下。”马银欢将布包塞李金秀怀里,哭着跑了。
“银欢怎么哭了?”林承安一脑门子的疑惑。
李金秀赏给儿子一记白眼刀,这愣小子还不知道自己惹了一身桃花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