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学后林承安准备去街上,昨天忘给轩文买糖葫芦,轩文闹了脾气,今日如何也得补上。
给缸装满水,挎上书袋刚出屋子,就看墙角有两个身影鬼鬼祟祟的,林承安走近一瞧,发现是冯光远和冯响。
“你们在这儿做什么?”林承安问道。
冯光远正专注看着后院,被这突如其来的询问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林承安,不耐烦地挥挥手,“离我远点儿,别让人发现了。”
冯响也道:“你快回去吧,你媳妇在家等你呢。”
这两人都是他的同窗,林承安不知对方在做什么,但也没细问,冯响说得对,媳妇儿还在家等他呢。
院里,一道圆润的妇人身影悄然进了其中一间屋子。
冯光远眼睛一亮,立马跟了上去,舔了手指戳破窗户纸,两人争相看着屋里的情景。
“还好把那傻子支走了。”冯光远一屁股把冯响挤开,透过小洞看着屋里的情形。
冯响道:“没事儿,让他看到又如何,怕还以为这是在打架吧。”
此话一出,两人脸上同时流露出下流的笑,不知想到了什么,冯光远脸上一副懊恼的神色,悔道:“依我说,该让那傻子也看看!”
于是这两人又想出馊主意,拔腿去追林承安。
林承安此时正在街上,用唯一的两块铜板买了两串糖葫芦,轩文一串,素素一串,安排的尤为妥当,拿着两串糖葫芦美滋滋的正往家中走,才刚走出街口,身后有人喊他。
那声音急切,似乎遇到了什么急事。
“你们……”林承安愣愣地看着朝他奔来的冯氏兄弟。
“傻……林承安,不好了。”冯光远上气不接下气道:“夫子的腿疾犯了,里头的骨头疼得厉害,让你买些药回书斋呢。”
林承安一听顿时急了,摸了摸怀里,急道:“怎么办,我没钱!”
冯响将手中的药包递给林承安,“我们已经买好了,你快些给夫子带回去吧!”
这事处处透着怪异,林承安心思纯良,也没多问什么,赶紧拎着药包赶回书斋。
一路赶回白玉斋,林承安直朝着高举人房门而去,听到里面真传来声音,一把推开门走了进去,因跑得急,额头上还挂着汗,他举起手里的药包,咧嘴道:“夫子,药!”
迎接他的是从床上砸过来的茶盏,那茶盏在空中抛出一道残影,精准无误的砸到林承安额头上,“砰”的一声,一股热意从额头流了下来,林承安来不及去摸是什么,就听床上的高举人大骂道:“竖子,你闯进来干什么!”
眼前的一切令人惊骇,只见本该在灶房的花寡妇此刻竟在高举人的被窝里,两人身子光溜溜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寡妇偷汉子偷到高举人的床上来,花寡妇大概是觉得没脸见人了,赶紧套上衣裳捂着脸闯出门去。
高举人此刻胸口起伏不定,俨然是气得狠了,大声斥道:“说,你看到了什么!”
换做别人肯定会说什么也看不见,可惜是遇到了个榆木脑袋,林承安老实道:“我看到婶子跟夫子躺在一起……”
“住嘴!”高举人一巴掌甩在少年脸上,面容变得扭曲起来,此事若传出去,他半辈子的名声就全毁了!
右脸火辣辣的疼,林承安捂着脸,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高举人审视的目光在少年身上扫视良久,冷冷道:“我以为你性子单纯,是个老实的娃娃,没想到你是最聪明的,说吧,你要多少钱才肯将今日之事咽进肚子里去?”
“钱?我不要钱。”林承安此刻脑子里是懵的,一手捂脸,一手摇晃着道:“是光远兄说夫子腿疾犯了,让我来给夫子送药。”
“林承安!”冯光远倏地从门口跳了出来,原本他是在外头看热闹的,听到林承安喊自己名字,忙蹿出来撇清关系,“你自己犯错,别乱咬人,扯我干什么?”
林承安认死理,一口咬定道:“就是你让我来的。”
冯响此时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你撒谎!光远明明一直跟我在一块儿。”
帮凶一来,冯光远的气焰又嚣张了起来,“林承安,你别张口闭口乱咬人!你有什么证据!”
两人如同搭了戏台子一唱一和的,还是高举人将这两人拉下台来,问道:“你俩怎么在这儿?”
冯光远被这一问顿时灭了气焰,嗫喏着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父亲让他好好在白玉斋念书,要是再惹事,保不齐就是一顿竹棍伺候,此时冯响在他耳边提醒,“字画。”
对,字画!
冯光远道:“夫子,我是来找你送给我爹的字画的,昨天就丢了,找了足足一天,有人看到是他偷的!”
冯光远的手指朝着林承安指去。
“我没有偷!”林承安抿着唇,满目的坚定。
“你没有偷?那你敢不敢让我搜你的书袋!”冯光远逼问。
林承安瞳孔紧缩,手不自觉地抓紧腰上的书袋。
这副样子让冯光远更是兴奋,喊道:“看,他这副样子就是有鬼!”
说罢上前去抢林承安的书袋,挣扯中糖葫芦掉在了地上,跟着撕破的宣纸扬扬洒洒散了一地。
此纸正是高举人写给冯员外的字画。
冯光远如同搜出了什么宝贝,扬声道:“你家这么穷,哪里买得起宣纸,还说不是你偷的。”
“这不是我偷的!”林承安眼尾发着红,这是他捡的,怕有人不小心丢了,他已经问了大半的同窗。
证据确凿,由不得林承安解释,也不能让他解释,高举人厉声道:“林承安在白玉斋行偷盗之事,将他逐出去!永不能踏进白玉斋!”
高举人这步棋走的极妙,将林承安逐出白玉斋,所有的事迎刃而解。
一个小偷,一个圣人,世人信谁的话显而易见,就算林承安将今日之事说出来,他人也道这竖子得了失心疯,故意抹黑圣人。
林承安被赶出了白玉斋,在这里念了这么久的书,学的最多的便是给人端茶倒水、挑水转磨。
说实话,被赶出去他一点儿也不难过,只是该如何跟娘提起这事,他的老母亲该多伤心,好不容易送他进白玉斋,在十里八乡支起了腰杆,逢人便夸小儿子争气,在镇上的白玉斋求学。
面对儿子天资愚钝,也只怪自己没及时送小儿子去启蒙,娘从不灰心,只想着小儿子能识字就成……
一想到娘知晓此事流下的眼泪,林承安不敢回家,拿着两串沾了灰的糖葫芦,独自一人在东门村前头的河岸坐了好一会儿,直到天黑身后有妇人喊他,将他的魂儿喊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