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眼到了正午,在村口嚼完舌根的马春凤一进院门就开始叫嚷,“三房媳妇,一大上午你就劈这么点儿,连烧水都不够!”
这几声喊的中气十足,把劈柴的白衣身影吓得一哆嗦,三房媳妇额头覆着一层薄汗,身上的衣服被勾破好几个口子,脚边散着几根乱七八糟的柴,略有些狼狈的转过身来,表情楚楚可怜,“二…二嫂…”
马春凤简直不敢相信忙活了一上午,陈素就劈了这么几根柴,不由得怀疑起来,“哼!你是不是把林家的规矩当耳旁风,一大上午都在偷懒?”
祁溯故意做出一副委屈的神情,“二嫂真是冤枉我了,你交代的事情我可不敢偷懒,只是我身子弱,这斧头也不听我话。”
真是没用!
马春凤心里嘟囔一声,膀大腰圆的身躯朝着,一把夺过三房媳妇手里的斧头,胳膊甩足了力气,几下就劈出一堆柴来。
劈完扔下斧头,马春凤指着脚下劈好的柴质问:“你到底是身子骨儿弱,还是没把我的话当回事儿,八岁娃娃都会干的活,你还敢说你没偷懒!”
祁溯静静站在原地,面对质问也只是从容一笑,“都怪我,生下来就是娇养着的,从来没有干过力气活,自然没有二嫂厉害。”
那笑凉飕飕的,饶是性子蛮横的马春凤也犯起了怵,不过很快被一股怒火代替,敢情你是身娇肉贵的,我就是皮糙肉厚的呗!
“三房媳妇你什么意思,这是埋怨林家苛待你了?老林家什么时候对不住你了,给你吃给你穿,还养着你那多余送的爹,林家这是一下子娶了两个吃白饭的,你还有什么不知足?”
马春凤习惯将自己的言行上升到整个林家,不由分说就是一大顶歪帽子朝弟媳罩去。
这时,灶房里的冯圆赶紧出来打圆场,“春凤,弟妹,饭好了,先吃饭吧。”
“吃什么饭!”马春凤冲着祁溯颐指气使,“今日不劈完柴,你就别想吃饭!”
“春凤!”冯圆急了,弟媳身子孱弱,饿出个好歹可怎么跟婆婆和承安交代,她又不能和马春凤明着作对,只有劝道:“有什么事吃了饭再说。”
祁溯心底冷笑一声,这顿饭可不能吃,吃了可就前功尽弃了。于是从怀里拽出帕子,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捏了矫揉造作的声音道:“还是大嫂疼我。”
这话可是把马春凤得罪了个彻底,大嫂冯圆成了好人,那她就是个恶人了,既然做了恶人,那她干脆把这个恶人做到底!
“大嫂,不用管她,让她饿着,免得吃饱了就犯懒不干活,今天咱们就好好给她立立咱林家的规矩!”
“敢问二嫂我要劈多少柴?”三房媳妇陈素弱弱地问。
马春凤冷哼,“能烧五锅水出来!”
一旁的冯圆闻言倒吸一口凉气,灶房那口锅是煮猪食的锅,想烧开一锅水就要不少的柴,别说五锅了,明摆着不让吃饭歇息!
无论冯圆怎么劝,马春凤就是不松口,非得给三弟媳立规矩,等吃完饭,冯圆悄悄让儿子轩文去路上守着,让婆婆李金秀赶紧回来。
马春凤这下哪儿也不去了,专门盯着陈素防止她偷懒,可陈素手脚实在笨,半天也没能劈出几根柴来,于是她又命令陈素去挑水,要挑满家里的大缸。
相比于劈柴,挑水容易多了,只用费力气,最能磨人性子。
于是堂堂晋王挑着两个木桶去打水,这个时候村里人都在地里忙活,只有几个孩童在村里玩耍,那些孩童跟在白衣“女子”身后,好奇的看着这位林家新媳妇。
有个孩子见祁溯陌生,小声问:“这是谁?”
“我知道,这是承安哥的媳妇,是他娘给他买回来的。”
“哦,原来承安哥的媳妇比他还高!怪不得娘说林家幺儿骑大马呢!”
“哈哈哈,骑大马,骑大马,林家幺儿骑大马……”几个孩子围着祁溯吟唱。
祁溯护犊子,听不得别人说他小夫君闲话,面色风轻云淡,手上却微微有了动作。
“哎哟!”几个孩子被不知哪来的石子打了嘴巴,吃了疼四散跑开了。
水井在村口的老槐树底下,这水井是村里人共用的,年头已久,不管在哪个村水井都是稀罕物,就连村里有头有脸的赵里长家也置不起,和村里人喝同一口水。
林家过来水井要走一段路,祁溯将两个水桶扔在井边,看着幽深的水井,动了动胳膊。
打水是个技术活,用扁担上的钩子勾着水桶来回使劲晃动,要靠巧力将浮在水面的桶沉下去才能打上水。
祁溯左右看了看,将扁担往旁边一甩,靠在老槐树假寐。
现在把水挑回去还不是时候,小夫君没回来,可没人心疼他。
太阳落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凉意,李金秀和林承贵先一脚进村,刚进村就被孙儿林轩文抱着腿,憋红着一张小脸道:“奶奶,二叔,你们可算回来了,你们快回去看看,二婶欺负小婶!”
李金秀听完一脸的怒气,狠狠瞪了不管好自己媳妇的二儿子一眼,朝着林家风风火火地赶去。
此时此刻,林家院子里正上演一出大戏,陈易发现自己‘女儿’劈柴挑水受委屈了,正和马春凤理论。
“好啊你,你看我们陈家没人,就这样欺负我女儿是吧。”
马春凤有些亏心,但仍然是嘴不饶人,“老亲家,你这样说就不对了,就是些家里的芝麻小活,又不是下地刨土,怎么能说是欺负人呢。”
“怎么不是欺负人了!我女儿是个知书达理的弱女子,你家婆婆说过,绝不让我女儿做半点粗活,好好养着她,把李金秀叫过来,我倒是要问问看,让我女儿劈柴挑水,是不是她的意思!”
面对陈易的咄咄逼人,一向蛮横的马春凤愣在原地没了主意。
冯圆眼见事情闹大了,赶紧给陈易倒了一碗水过来,“陈老爷子,别气坏了身子,春凤她没坏心……”
陈易接过碗猛摔在地上,怒道:“怎么没坏心了!我看你们就是一伙的,合起伙来欺负我们孤女寡父的!”
说完拽着‘女儿’就往外走,“是我们高攀不起这林家,走!”
这时李金秀刚好赶了回来,赶紧拦住往外走的父女二人,急道:“亲家你们这是往哪去啊,有什么话好好说。”
李金秀被吓得不轻,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千万不能将人放走了,知书达理的儿媳妇可不好找,何况小儿子喜欢媳妇儿喜欢得紧,离不开媳妇儿了。
陈易冷哼一声,道:“亲家母,不对,今后我们就不是亲家了,当初是看你诚心才把女儿嫁给你们林家的,要不然那十两我也看不上,今日一看我也是瞎了眼,也罢,这十两还给你们,从此以后我们就桥归桥路归路了。”
李金秀还没开口,一旁的马春凤先跳出来了,“娘,千万不能放他们走!”
李金秀以为二儿媳要帮着劝劝,没成想是来火上浇油的。
“十两怎么够,你们在我们家白吃白喝这么久,说走就走没这么容易,怎么也得把账算清楚,你们每日吃的细面馍馍、白米饭……”
一听说这两人要走,马春凤欣喜极了,这两人走了,她侄女马银欢不是就有机会了!
想让人赶紧走又舍不得林家吃的亏,马春凤还没把账算出个所以然,被赶来的林承贵一巴掌抽了个响亮,“死婆娘,你又作怪是不是!”
“承贵,管好你媳妇。”李金秀横了二房一眼,上前陪笑道:“亲家公,今日是我们林家做的不对,但这绝不是我的意思,我李金秀担保再不会有下一次,还望亲家公消消气。”
祁溯耳边响起轻微的脚步声,幽冷的眸子快速看了陈易一眼。
陈易得了令,道:“哼,你们说得好听,我女儿今日劈了一上午的柴,手磨破好几个口子,正午还不让她吃饭,就又让她去挑水,她挑不动,就装了半桶水慢慢提回来的,那水井你是知道多深,我女儿稍不注意就掉了进去,还好水只在半腰,浑身冻得直哆嗦,被救上来后也不敢歇息,往家里的缸装水……”
李金秀这才注意到三房媳妇身上的衣服都是湿的,那早上就空了的水缸也如陈易所说装满了水。
不用说也知道,三儿媳肯定吃了不少的苦头。
一旁的马春凤听得心惊肉跳,她怎么不知道陈素落水这事?
“你们林家把我的女儿如此磋磨,我这个当爹的就要为我女儿做主,从今以后,你我两家的婚事就此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