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承安五指紧抓着衣服,头埋了下去,低声道:“我…饿。”
急着带娘去镇上看病,他连饭都没来得及吃。
马车里的人似乎轻笑了一声,从帘子里递出一块糕点,节骨分明的指端夹糕点,如水墨画一般好看。
林承安呆呆接过,盯着手里有着精致图案的糕点,不由看痴了,盯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的咬了一小口,糕点软绵香浓,有栗子的味道,林承安还没吃过这般好吃的糕点,眼睛不由得发亮。
见他喜欢吃,那声音的主人将一盘栗子糕都给了他,林承安端着一盘子的糕点,盯着远去的车马,好一会儿才回过了神。
陈易清楚记得,队伍朝前行进时,王上撩开帘子朝后看了好一会儿,还让他打听这少年的名字是怎么个写法来着,只是后面常林内乱,世子被杀,公主被禁,折了大半亲卫才护着晋王杀了出来,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么一大圈儿……
祁溯轻笑:“我们是不是很有缘。”
陈易顿时明白了,看来是薄情寡义的主子铁树开花了啊,只是现在情势危急,有缘也是孽缘,陈易忧心忡忡道:“王上,一月前啼邺城就已传来消息,陛下病危,只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放心吧,那老头儿暂时死不了。”
陈易还是焦虑,“万一陛下驾崩,王上你不在都城,大皇子二皇子他们……”
改了圣旨怎么办,到时候大雍帝位岂不是落入那些人手中!
说了这么多,只换来祈祁溯一个字。
“等。”
常林已经被架空,丞相曹茂挟持八岁小皇帝,全由他一人把持朝政,这曹茂野心勃勃,派兵捉拿祁溯一行人就是他的主意,意在吞并大雍。
只可惜,他自己身后一屁股烂账,他挟天子以令诸侯,引起常林百姓愤懑,有义士已经举兵讨伐曹茂,等常林乱成一锅粥,他们就能出关了。
陈易无法,自家主子向来没个正经,可论阴谋阳谋无人能敌,这次肯定也能化险为夷,暂且就这么待着吧。
祁溯想起一事,问:“那些侍卫呢?”
陈易道:“王上放心,臣都安排好了。”
“金秀在不?”外面传来一道妇人的声音。
冯圆赶紧从灶房出来开门,是村西头的接生婆乔婆子。
她家招了女婿,是来递喜帖的。
冯圆当即惊得合不拢嘴,把这事跟婆婆一说,李金秀差点从马扎翻过去,摔个大跟头。
不怪她们这么惊讶,这乔婆子的独女右脸有块紫色胎记,不光吓人,脾气还怪,十里八乡没人敢娶她。
可人家姑娘是个能干人,现在招了个上门女婿,也算求仁得仁了。
这酒席,得去。
冯圆却是一脸愁容,“娘,这月办喜事的是不是多了点啊?”
被大儿媳这么一提醒,李金秀也觉得,丁点儿大的村子,就有三家办喜事,还都是招女婿,是多了点,加上赵里长家盖新房雇的匠人,这一下子,村里就多了好些人。
可这都是喜事,喜事只怕少,哪会怕多啊。
既然村里有人办喜事,林家也得出人去帮忙,李金秀和冯圆一起出去了,家里只剩下小轩文,二房媳妇马春凤,三房“夫妻”二人,还有个蹭吃蹭喝的“老丈人”陈易。
这做午饭的活,就落在了马春凤手里。
林承安也不是个只会等吃的主儿,他帮着打水烧火,二嫂让他干嘛就干嘛。
“承安,你帮着磨刀就行,这面还得让二嫂来和,这里面的学问多着呢,你哪会。”
马春凤把林承安赶去门口磨刀,自己上手揉面,没多一会儿,那面团被她揉的光滑发亮,她拿在手里掂量掂量,接过林承安磨好的刀,开始她的拿手活——刀削面。
那削好的面叶中厚边薄,落在水里跟鱼儿似的。
马春凤偷偷煮了三个荷包蛋,盛在碗底,一碗是自己的,一碗是轩文的,一碗是承安的,至于其他两碗没鸡蛋的,就是那小贱人跟她爹的。
林承安把碗首先端给了陈易,恭恭敬敬道:“爹,你吃,咸了淡了你就跟我说。”
陈易手一抖,险些把碗给摔了,抖着唇道:“好、好……”
林承安这才把自己和媳妇儿的面端到屋里,将面条拌了拌,从底下翻出个荷包蛋,他想都没想就夹给了祁溯。
媳妇儿身子弱,得吃好点儿。
祁溯堂而皇之的接受了小夫君的疼爱,直接塞进嘴里,吃掉。
林承安见自家老丈人还在门口,赶紧招呼道:“爹,你进来坐着吃吧。”
陈易一身冷汗:“不了,站着、挺好。”
林承安看向祁溯,小心问:“素素,咱们爹怎么了?”
祁溯淡淡一笑,“没事儿,他就喜欢站着。”
扫了一眼门口,问:“你说是不是,爹?”
陈易一哆嗦,道:“是、是……”
老天爷啊,他这得被折多少年阳寿啊……
吃完饭林承安就闲不住了,貌美的媳妇儿也留不住他,提着锄头去了地里,路上碰到了赵似虎。
赵似虎怒气冲冲地奔到他面前,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狠狠扔在了地上。
“承安,我看错人了,我以为刘秀才的闺女是个通情达理的,没想到是个泼妇!”
“她对我没意思也就算了,偏偏她托人带话给我,让我去老槐树下找她,没想到她带着她哥,他俩合伙把我打了一顿!”
林承安没想到还有人敢欺负如狼似虎兄弟,这可是东门村出了名的霸王,他问:“没跟你说为什么?”
“我哪儿知道,她临走时把这纸扔给了我,还说见我一次打我一次,真是个泼妇!”
赵似虎怒气冲冲地回家去了,林承安捡起地上的纸,他总觉得问题出在这张纸上。
他仔细看了一遍上面的字,是自己的字迹,莫非是书有毛病?
上面的字他认不全乎,他只能带去私塾问问同窗,经人这么一说,林承安总算知道了写的是什么字。
——汝之丑容,甚是碍眼,若想知晓,揽镜自照。
这不骂人的话吗!
林承安回去就把那本破书翻了出来,扔进了灶膛里。
李金秀立马急了,平时舍不得碰小儿子一下,现在狠狠一巴掌拍在林承安后背上。
“你个败家子儿啊,好好的书烧了做什么!这可是大圣人写的哩!”
说完,李金秀就要把手伸进灶膛里去捡。
“娘。”林承安摸着泛疼的后背,把她拦住了,“这是坏书,里面写的都是骂人的话。”
李金秀听这话,气的直拍腿肚子。
杀千刀的,吃了不识字的亏,买本书都能被骗。
这下,更加重了李金秀要让儿子读书的心,她揉着小儿子被拍过的背,愤然道:“承安,你勤奋些,多识个字,谁也欺负不了咱们林家!”
林承安也想啊,可是老先生都说过他笨,这识字,怕是难。
“嗯。”林承安重重点头,他不怕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