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师,您别走。我们还有问题要请教!”阶梯大教室,讲台边人头攒动。
下课铃半小时前就已经响过。周逾头昏脑涨地站着,挨个地回答学生的问题。
他的嗓子渴得冒烟,嘴唇也干干的。水杯走得太急,落在办公室。讲着讲着声音也嘶哑了。
“同学们,今天上午代马老师临时上了两堂课。大家提问兴致这么高,我也很欣慰。”
“我们都好喜欢你讲课,能不能和教务处说说,以后这门课由您来讲?”一张张青春洋溢的脸上,期待的眼神闪闪发光。
“不行,”周逾狠了狠心,摇摇头,“我自己也要教两个班,课排在今天下午,一点半到四点半。这么年轻,可不想过劳死啊。”
“那我们就一起写邮件,联名申请调课。真是太羡慕下午上课的同学了。”一个长发女孩笑眯眯地抱着书过来。排了很久的队,终于轮到了。
“胡闹,以为是新生就能为所欲为?”周逾很严肃地告诉她,选课不是超市选东西。选了哪个老师就坚决上到底。
“要不您和马老师商量,按月份换着来?”另一个女学生也送来建议。
这群女孩子太热情了,像一只只欢乐的小黄莺,围着他问个不停。刚进校门的小姑娘,也不能轻易说重话。真拿她们没辙。
坚持到一点二十分,周逾才得以脱身。离下午的课仅仅只有十分钟。他急急忙忙收起背包,百米冲刺往办公室跑。
去餐厅吃饭?菜都快卖光了。点外卖更来不及,连打包的时间都不够。饭吃不上,水说什么也要喝一口。还有三个小时的课要讲,不能废了嗓子。
“咦?”
刚跨进门,他就看见了桌面上的全麦吐司、椰子汁和润喉糖。
马晨阳的桌上也摆了同样的三样。大概是翟佳佳来看望男朋友,顺手帮忙带的吧?
周逾没工夫细细琢磨。拧开水杯一气喝到底。吐司软绵绵的,嚼着有韧劲,带着清新的麦香。椰子汁也两三口空了瓶。
余下不到五分钟,他习惯性地点开手机。
上课期间静音。柳小妙十点半左右打来电话,完全没听见。现在要回拨又太仓促了,说不了几句。干脆等到四点半以后。
下午的课,学生们热情更加高涨。中午耽搁了一个半钟头,下午直接就耗到了六点半,足足晚走两个小时。
周逾摸出润喉糖往嘴里丢了一颗,拖着疲惫的步子往回走。教学楼前正好碰上了马晨阳和翟佳佳手牵手散步。
“小周,辛苦你替我上火线。千万别病倒了。”马晨阳一见他就松开女朋友上前来安慰。握手的时候,感觉周逾的手心烫得可怕。
“老马,我的声音都成公鸭了。”他有气无力地自嘲。
“只要有人爱,成北京烤鸭都没事。”马晨阳话音刚落,手臂就挨了翟佳佳的一拧。
临走前,他们忽地神秘兮兮朝他一笑:
“珍惜爱你的人,别让人家久等哦。”
对了,还没给她打过电话。
周逾连忙拨打。过了好几分钟才接通:
“啊呀!”一声尖叫。
柳小妙沮丧地坐在床头。右手插了留置针,左手拿勺子喝粥。听到来电振动,急急起身。一不留神就碰倒了粥碗。
“小妙,你还好吗?”攒了大半个月的话,到了嘴边却少得如同挤牙膏。
“不好不坏。”她叹气,望着,洒了一地的汤水发呆。
“明天就放假了,今天下班来接你?”周逾觉察到她情绪有些低落,关心地问。
“不用接。”柳小妙轻轻地笑笑,“我下午请假了,没去公司。”
“对不起。上课那会没看到你的消息。”周逾看完微信留言,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晚上方便见一面吗?”
“你是不是也感冒伤风了?”一开始以为是信号不佳。听了三句,她回过神,诧异他的嗓音忽地嘶哑得离谱。
“没感冒,大概是累的。替马晨阳上了两节课。下午自己也有两节课。第一次连着讲了四节,吃不消。”
柳小妙握着手机,怔了怔。如果是忙着上课,就不要怪他回复迟了。可是许雅雯接听,又是怎么回事呢?连问都不好意思开口,为难。
“我上午打扰了你一次。”
周逾惊讶地翻看通话记录。果然有接听。只怪自己粗心,到现在才看到。
“上午我去打印课表,手机放办公室充电。是谁接听的?”
原来他不在场?!
柳小妙半信半疑,沉默起来。电话里谁也看不见谁。也无从判断对方所谈的真伪。但愿是真的不在。
她的言行举止都颇为反常。周逾隐隐约约猜到了原因。
“可以告诉我吗?”他小心地试探。
“最近记性差。记不住了。对方说你不在,我就挂断了。”她的语气淡淡,难掩失落。
“我很在乎你,”周逾字字掷地有声,“以后手机不会离身!”
“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柳小妙禁不住呜呜地哭出声来,“我其实没什么好的。灰头土脸,一无所有。站你身边也是一个刺眼的存在。”
“我们选择不了亲生的父母。”他坚定地安慰她,“但原生家庭不能决定人的一生。友情和爱情都是可以自己定的。我从小就不选别人强加的,只选我自己愿意的!”
柳小妙的手指发颤。喜极而泣,揪紧了洁白的棉布被角。她恍然置身一片云海里,洁白无瑕,又虚虚幻幻。
他的一番话,含蓄,冷静。却又如此地入心。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帮她轻轻地抹平心灵上的一些褶皱。
“我在医院,要住到明天。别来了。入秋了生病的扎堆。万一传染了病毒,咳嗽发热很痛苦。你的学生们还伸长脖子盼着上课呢。”
“反正有长假,怕什么?我身体素质好,戴个口罩就行。就算万分之一概率中招,大不了让马晨阳来给我替两节。”
听这语气,周逾是非要过来不可了。
她犹豫了片刻,他依旧耐心地等。办公室门外,一道身影悄然而至。把房中靠着窗户打电话的男人看了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