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嘉纾抬眼看了看钟离彦然,还算是他有心了。
牢门再次被关上落锁,钟离彦然看着已经坐在床榻上倚着墙壁靠着的姚嘉纾,他不由地走近牢门:“姚小姐先委屈在这住下,牢外的事情本世子会想办法的。”
姚嘉纾面无表情,说话的语气也让人觉得颇是淡然:“无所谓了,反正最后也是难逃一死,这点委屈算得了什么呢?”
“姚小姐如今倒也不必如此灰心……”钟离彦然还想劝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不知该如何劝:“本世子还有其他事情,不能再在这里多待下去了,一会儿会有人给你送些必备的用品来,断不会让你在这里住着不适。”
姚嘉纾没有再回话,她的目光定在了案上的烛火上,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里,唯有这一方光明了……
皇宫——东宫。
承玙回宫出现在东宫的时候,常禄看见两月不见的自家殿下时,瞬间就要向承玙扑过来:“太子殿下啊,您可算是回来了,奴才这两个多月来是整日整夜里都担心着您,就怕您又和上次一样,在宫外遇刺了……”
承玙伸手将常禄挡过,径直向临阳殿走去:“孤现在回来了,你可以安心了。”
“是是是,太子殿下您回宫了,奴才心里总算是能松口气了。”常禄连忙跟在承玙的身后,走了十几步后他才感觉太子殿下回宫也太过于冷清了些,身后连个人也没有,于是这才发现少了人:“太子殿下,公主殿下和潭雪姑娘她们没跟着殿下您一起回宫吗?还是她们……”常禄见他家太子殿下的脸色一点也不好,而一直在他家太子殿下身边的乐宁公主这时也不在,他们出宫了这么长时日,又想到之前沐丞相暗中派人刺杀他们,常禄此刻越想越心惊。
“此次回宫孤没有带公主一起回来,等处理完沐党之后孤会去接公主回宫。”承玙淡淡说道。
常禄听了连连点头:“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太子殿下,奴才刚刚还以为乐宁公主和潭雪姑娘出了什么意外,毕竟上次沐丞相就派人对殿下们下了死手,奴才这心里还是挺后怕的。”
“别怕了,这一路上孤带着公主都躲过了沐轼玄的死手,现在孤把公主安置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留了潭雪在公主身边照顾,没事的。”承玙面色平静,可说到这里心中还是难免紧张。
“还是太子殿下想的周到,沐丞相的确太过歹毒了!那太子殿下,处理完沐党他们还需要多久啊?”常禄虽是每日里都在东宫,但朝堂上的事情他也只能从他家太子殿下这里得知,所以这两月来外面是何情形他也一无所知。
“已经处理完了。”
常禄一愣,张着嘴看向他家殿下:“太子殿下是已经把沐丞相他们都抓到了?”
“是,京城外沐轼玄、姚觉澄,还有朝中和他们站在一个阵营里的人,就在刚刚已全部打入天牢了。”
常禄颇感震惊,他家殿下就出宫赴宴回来便把沐党的人全部抓获了,再看向自己面前的背影,常禄又觉得他家殿下高大了不少:“那,那……太子殿下是不是马上又要出宫去接回公主了?”
常禄显得尤为激动,承玙却笑不出来:“等些时日吧,现在只是把他们都关进了天牢,等下令把他们都行刑后,孤再去接公主。”
“哦……”承玙的话常禄听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时,承玙却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常禄低声问道:“对了,公主的身世……可有在宫中传开?”
常禄又是一愣,随后缓缓摇头:“没有,两位殿下不在宫的这些日子,皇宫上下都风平浪静。”
“风平浪静?”承玙眼里闪过一道厉光,毓清宫那位可是极爱兴风作浪。
转而,承玙便又继续向临阳殿方向行去,常禄步步跟着摸不着头脑,但又怕自家殿下忧心此事,便也道一句:“其实太子殿下大可不必担心,上次殿下就已命潭雪姑娘教训了那些背地里乱嚼舌根的人,这宫中上下有了上一次的训诫,想来也都不敢再随意议论了。”
承玙冷哼着:“他们是不敢了,可就怕有心人在背后操纵。”
常禄因为还不知现在宫外发生的事情,自然也就对承玙所说的想不明白。
临阳殿前,承玙拦下了要跟进来的常禄:“不用伺候了,带着宫人们都退下吧,孤想好好歇息一下。若是有朝臣有事禀报,你就给孤都挡回去,天大的事,都得明日再说。”
“是,殿下。”常禄看得出承玙脸上的疲色,想来是因为沐党之事,又在路上来回奔波:“殿下,不如奴才先给殿下传膳来吧,殿下用好膳后再好好歇息?”常禄建议,毕竟再累也得先填饱肚子。
“不用,孤在太师府用了膳。”说完,承玙不再理会周围的任何人和事,直往着后殿走去。
静静的寝殿里,承玙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沐党现在都已经被打入了大牢,按他的原计划这时他就该去古月阁把璇宁接回宫了,可是他现在却犹豫地不敢去见她,身世的事、姚觉澄的事,这都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要如何去和小宁儿解释呢?
原本他不会像这样的彷徨,偏偏是邢允侥的那一番问话,让他犹豫不决不知该如何是好。想到这里,承玙就忍不住的往榻沿上重重地锤了一拳。
或许身子是真的熬不住了,当承玙再醒来之时,整个大殿里都看不见亮色。
行至到前殿,承玙大声向殿外唤了一声,一个小太监就进殿来到了承玙的面前:“殿下!”
承玙坐在首座上,看着殿门外点亮的宫灯:“现在几时了?”
“回太子殿下,戌时三刻了。”
“都这么晚了……”承玙靠在宝座里揉着额角。
小太监这时禀报:“太子殿下,谦王进宫了,已在安鸣殿等着殿下。”
承玙的脑子有些混沌,好久后才问道:“谦王回京了?孤怎么没听世子说过?”
“回太子殿下,谦王是今日申时前后才来的,可能谦王这个时候才回京也说不准。”小太监回道。
承玙微微地点头:也对,他这个王叔向来行踪不定,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回京就更是看心情了。
想着,承玙就已起身出了殿,向前不远处的安鸣殿走去。
才只到了廊檐下,隔着殿窗,承玙就已听到赫濯枫的笑声,也不知他王叔这会儿在高兴什么。
“王叔,侄儿真是每次见到王叔,就能看到王叔笑得这般欢乐啊。”承玙迈进大殿,就随着笑声来到偏殿里,果不其然就正见着他王叔和常禄两人在谈笑风生。
听到承玙的声音,常禄赶紧转过身来:“太子殿下!”
赫濯枫这时也看向来人,站起身来有模有样的行礼道:“臣参见太子殿下!”
承玙直接坐到赫濯枫的对面,面带笑意:“王叔这礼是寒碜侄儿呢?”
赫濯枫坐回到凳上:“不敢,您是太子,谁敢寒碜太子呐。”
承玙扫了一眼桌上的晚膳,只余了小半:“常禄,拿一副碗箸来,孤一觉醒来也有些饿了。”
“是,殿下,奴才再命人去传些晚膳来。”
常禄高兴地退出大殿,自从两年前他家殿下和谦王爷有过不愉快的对话后,他还真怕谦王爷不会再来东宫了,所幸今日这俩叔侄还是和和睦睦的。
承玙端起酒杯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敬向对面一直疼爱自己的长辈:“王叔,此次赴豫国,若不是有王叔的关照,侄儿也不能这么顺利了,侄儿敬王叔一杯。”
赫濯枫睨了一眼:“你可别这么说,我那么做全都是为了我自己的女儿,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承玙知道赫濯枫嘴上不愿承认,不过他也不在意:“是,侄儿知道,但是和小宁儿有关系的,那就和侄儿我也有关系,侄儿在此敬王叔一杯!”说完,承玙便先干为敬。
赫濯枫看着承玙一饮而尽诚意满满的样子,便也端起手边的酒杯饮完了杯中的玉酿。
“我刚刚听常禄说,你没有带小公主和你一起回宫?”赫濯枫放下酒杯问道。
承玙眉间又染上了一层阴郁:“没有,现在城中的百姓,不止是京城,还有其他地方的百姓他们全都在议论小宁儿的身世,不仅如此,沐轼玄他们还在回京的路上设下了埋伏,我好怕上次危险的一幕又再发生,所以便先把小宁儿安置在了古月阁。”
赫濯枫一笑:“我就知道,常禄方才所说的安全的地方,我一猜就是古月阁了。”
再次说到璇宁,承玙又开始了沉默不语。
赫濯枫起先以为承玙是在担心璇宁在古月阁的起居,便宽慰道:“放心吧,小公主现在可是在古月阁,江湖上第一的古月阁,有那么多武功高强身怀绝技的人在小公主身边,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承玙微微摇着头,缓缓地叹一气:“这个我自是不担心的……”紧接着,承玙的眉心又紧锁着,沉闷地看着案上的一处发呆。
赫濯枫向来细心,见着承玙与平日里不太一样,自然就发觉出他藏有心事:“小玙儿,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说出来,或许王叔可以帮你?”
承玙苦涩地抿起嘴,这事他和谁说都没有用,谁也帮不了他……承玙摆了摆头,对着赫濯枫轻笑着:“多谢王叔的好意,侄儿没有什么心事。”
赫濯枫当然看得出承玙说的是假话,但也没有戳穿他,附和着他点着头:“哦,没有心事就好,王叔也就不担心你了。”
常禄端着晚膳进殿时,正好见着这沉默的一幕,偷偷窥探了下承玙的表情,常禄便只觉得有什么事发生,他见他家殿下回宫时,就已经看到过这张愁容的脸。可当常禄面对着赫濯枫的眼色时,他只能无奈地摇起头来,因为他也不知道究竟是何事让他家殿下如此伤神。
不知过去了多久,赫濯枫以为承玙都不会再说话时,对面却传来了一句问话:“王叔,现在百姓们都知道了小宁儿的身世,这事我该如何压制啊?”
赫濯枫挑了一下眉,拿起酒杯来笑道:“哈哈哈哈哈~我就说嘛,小玙儿你一定是有心事的!怎么样,王叔了解你吧?”
承玙无奈地点头:“是啊,王叔最了解侄儿了,所以能告诉侄儿如何办吗?”
赫濯枫酣饮了一杯:“事情已经成这样了,冀国都快传遍了,小玙儿还想着把此事压制下来?冀国百姓千万,你压制的过来吗?”
“所以啊,我这就问王叔你了呀!”承玙手中的玉箸一顿。
赫濯枫这时也正襟危坐起来:“小玙儿,对于小公主你是如何打算的?”
承玙的心一震:“什么什么打算啊……王叔,你这问的什么问题。”
“什么问题你自己心里清楚。”赫濯枫看得出承玙是听明白的,他只是不愿明说出来罢。
“我……不清楚。”承玙伸手给自己布菜。
赫濯枫见状,嘴角笑笑:“小玙儿,别以为王叔看不出来你在装傻充愣,不过既然你不说,那王叔就替你说。小玙儿,你也不小了,可这东宫这么久来却一直都空着,其他人或许是不知你的想法,但王叔我、还有你身边的那些近臣,我们可都太明白你的心了!”
“王叔,你这话侄儿我又听不明白了,什么叫我这东宫一直都空着啊?我不是人啊?常禄不是人啊?还有,东宫上上下下的那些个宫人侍卫,他们都不是人吗?”
面对着承玙这一连串的好笑问题,赫濯枫扬了扬眉:“你小子,是真不愿承认了是吧?非得我跟你说白了?那也成!王叔云游四海时,听到不少人在传,说豫国公主给小公主做媒被你给拦下了?”
原本还算淡定的人,在听到赫濯枫的话后脸色也蓦然沉下:“是豫皇和豫皇后拦下的,况且国宴之上谈及婚嫁成何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