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禄,进殿!”
一道洪厉的声音直传常禄的耳,来不及多想,就赶忙地进了大殿:“殿下?”
“你都和公主说什么了?”承玙瞪着大殿之中的人。
常禄紧张回道:“没,奴才没说什么呀,奴才只是想让潭雪姑娘劝一劝公主,其他奴才什么都没说……”
“是吗?真就只是这样?”
“是啊!”常禄点着头:“奴才连公主的面都没见到,又能和公主说什么呢……”
想着刚刚钟离彦然在殿外说的那些话,承玙又一个凌厉的眼神射向常禄:“世子去过颐华殿?你带他去的?”
常禄如实交代:“是……世子下午进宫时就看见戚卫率带了人去颐华殿,后来殿下拒见朝臣,世子便猜到殿下是因为公主才会如此……”
“所以,你就把孤和公主的事情都告诉了世子,甚至还带世子去了颐华殿,是不是?”
常禄吓得跪在地上:“殿下,奴才不是故意要带世子去的,奴才也是希望世子能帮着了解一下情况,劝劝公主……”
“那公主让他见了吗?”承玙现在满脑子都是颐华殿那边。
“没……没有,颐华殿里只有潭雪姑娘陪着公主,奴才还有世子都没有见到公主。”
听完常禄的话,承玙僵硬的身体才又慢慢靠回在椅背上:“记住,以后不许再让世子去颐华殿,更不许世子单独见公主,明白了?”
“奴才明白。”
“没事了,退下吧。”承玙又闭上了眼。
“是,奴才告退。”常禄看着殿上略显疲惫的承玙,慢慢起身转身退出大殿,在带上殿门的那一刻,透过缝隙,在承玙的眉间常禄依旧看出了那带着严肃还有愤怒的情绪,刚刚的话语犹在耳畔,他以后再也不在世子面前说两位殿下的事了,也再不会带世子随意去颐华殿见公主。
夏日的夜来的总是很晚,承玙独自一人在临阳殿待了一整个下午,想着璇宁跟他说的那些话,想着这些年来他做的这些事,又想起当年母后问他的话:“无论发生什么,都要顾及宁儿,知道吗?”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母后放心,儿臣不会再让宁儿受到任何伤害!”
承玙心里的痛加重一分,他现在是在做什么?让人日夜把守着颐华殿,还不让她出屋子……
“里三层外三层像看犯人一样的看着公主,你就不怕公主害怕吗?经历过一次的折磨,你还想着再让她经历一次吗?”不!他从来没想过要伤害小宁儿,他只是害怕她会离开他身边而已啊……
离开颐华殿的时候他的心仿佛撕裂了一样的痛,可是再痛也不及他伤她让他感觉那样痛,他怎么可以那样要求她?
常禄进殿的时候就看着他家殿下这样痛苦的模样,连唤了好几声,承玙才抬头看他一眼:“什么事?”
“殿下,这会儿该用晚膳了,奴才让他们进来?”常禄问道。
承玙却是问着:“公主呢?用完膳了吗?”今天不欢而散,他好怕她被他气的又不用晚膳。
常禄回道:“公主那边有潭雪姑娘伺候着,殿下可以安心的。”
安心?怎么可能安得下心?她们两个没一个让他放心的,今日他甚至在想当初带潭雪进宫让她陪在小宁儿身边是不是错的?怎么小宁儿说什么她都同意?她们究竟知不知道她们的身份在这皇宫里是个隐患,随时都有可能被沐党的人看穿抓住把柄,甚至可能在一个寻常的夜晚就会被沐党除掉,只有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才能安心。“去颐华殿看看,看公主用膳没有。”承玙吩咐着。
“是。”常禄赶紧退出大殿,迅速往颐华殿赶,这次他是得亲自看公主用膳了,否则,他家殿下又要陪着继续饿肚子了。
颐华殿。
苏叶、松音领着宫人们将膳食端至到殿外,正准备上前敲殿门时,却被两个侍卫拦下。
苏叶瞪着两个侍卫质问:“你们干嘛?还不让开!”
院里,背对着颐华殿坐在石凳上的戚傲从这时起身走到两个侍卫面前喝道:“拦着公主用膳,你们有几个胆子,还不让开!”
“小的不敢!”两个侍卫连忙放下手里的长枪。
苏叶松音踏上玉阶殿门已经从里面打开,松音小声问着:“潭雪姑娘,公主还好吗?”
潭雪微微点着头:“一会儿你们把晚膳放下,就先退下吧。”
二人点点头,领着宫人们轻轻地进殿,小心地把膳食放在圆案上,只两日未见她们的公主,再次见到就见她们的公主瘦了一圈。听见潭雪的脚步声,便又很快地带着宫人们退下了。
潭雪来到璇宁身边轻轻唤着:“公主,潭雪陪您用膳?”
璇宁看着案上菜肴:“玙哥哥他……用膳了吗?”她好怕他这会儿置气不用膳。
“公主放心,常禄会叮嘱主子用膳的。”
“嗯……”
潭雪扶着璇宁到圆案前坐下,为璇宁盛了一小碗莲子汤:“公主先用点汤,解解暑。”
璇宁拿起汤匙:“潭雪,你也吃,不用顾我。”
“咚咚——咚咚——”殿门响起:“奴才给公主问安……”
潭雪放下碗箸:“是常禄。公主,我去看看。”
璇宁点点头,看着潭雪的背影出了偏殿。
拉开殿门,潭雪只看见常禄一人,没有主子的身影,潭雪淡淡地开口:“禄公公,什么事吗?”
常禄关心地探着殿内的情况:“公主可还好?现在是在用膳吧?”
“公主……”潭雪扫了一圈殿外守着的侍卫:“公主比昨日好多了,愿意用膳了。”
潭雪的眼神常禄看在眼里:“那就好,公主愿意用膳就好,我现在也赶紧回临阳殿,殿下还等着我回复呢。”
没有多说什么,潭雪这就关上了殿门,没有立刻回到偏殿,潭雪就在殿门后听着常禄训斥着那几个侍卫,她刚刚是故意的,主子只是不愿公主离开东宫,又不是真将公主禁足,那几个侍卫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真不知道戚卫率是从哪里找的这几个人。
很快,常禄就回到了颐华殿,常禄的回答让承玙的心稍安些许,这才同意让常禄传膳。
一人用膳的滋味确实有些寡淡,只动了几口,承玙就放下了碗箸。
常禄看着心里不是滋味:“殿下,要不去颐华殿,和公主一起用膳?”这确实是这六、七年来,两位殿下第一次不在一起用膳。
“常禄,你说这些年来,孤做的一些事情,究竟是对,还是错?”承玙看着空空的大殿幽幽地出声道。
常禄笑着安慰他家殿下:“殿下的决断怎么会错?陛下不理政事这些年,殿下把朝堂上下打理的多好啊!”
承玙摇着头:“不,孤问的不是这些事,孤问的是公主,你说孤这些年把公主安置在东宫,到底是好呢?还是不好?”
常禄偷偷抬眼看着一旁的承玙,他何时见过他家殿下这么消沉的模样。
“孤只是想好好地照顾公主,这个皇宫里,没一处是能让孤放心的地方,只有东宫,只有孤亲自照顾公主孤心里才会踏实。三年,三年啊,孤花了三年多的时间才将她找到,孤不能允许自己再因为自己的大意、疏忽,而再次失去小宁儿!如果那样,孤对不起的人就太多太多了……”
看着承玙把头埋在手心里,常禄仿佛回到了七年前,那时,为寻公主,他家殿下就是这么的苦闷。
“孤常常在东宫,这东宫之外的地方,那些个宫人传的那些谣言孤是真的不知道,如果孤知道,孤怎么会允许那些流言至今都在,小宁儿那么那么的好,孤绝不允许有任何一人出来诋毁!”说着,承玙抬头就看向了常禄:“你倒是时不时就出东宫,你实话告诉孤,那些宫人整日里传着孤和公主的谣言,你是不是早就听说了,只是没有及时禀报?”
承玙的突然问话,让常禄整个人都挺直了,他确实是听说了一点点,但没想到事情有一天会变成这个样子,若他早知道他就禀告他家殿下了呀,都怪姚小姐:“殿下,那些个宫人,今天传着殿下和公主的谣言,明儿传着韦小姐和二皇子的谣言,指不定下一个就传着世子和邢小姐的谣言了,奴才每时出东宫办事,也不可能尽打听宫里这些谣言了,殿下也何必在意这些?”
“这么说,还真是了?”承玙眼神突然变的深邃。
常禄的心嘭嘭直跳:“殿下……”
承玙出声吩咐道:“一会儿去颐华殿,把潭雪叫过来。”
“是。殿下,那……那些侍卫,殿下要撤了吗?”常禄问了一句。
承玙盯着案上的一角许久:“孤不是真想他们看着小宁儿,孤只是不想让公主搬回玉明宫而已……”
一整天了,直到承玙的这句话说完,常禄才明白两位殿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公主因为那些谣言想搬回玉明宫,而他家殿下因为种种原因而担心公主不许公主回玉明宫,这才有了“公主禁足”。
常禄想了想,还是决定建言:“殿下既然这么不愿意公主搬回玉明宫,那殿下就好好劝一劝公主,奴才知道公主在意那些谣言,但若是公主因为那些谣言而搬出来住了六年的颐华殿,那此举只会让那些谣言更盛,殿下不妨这样劝劝公主,公主聪明,定会明白殿下的用意的。”
承玙细细听着常禄的话,眼睛慢慢转向身边的人,一直紧抿的嘴这时上扬了起来:“常禄,想不到孤留你在身边,还是很有用的嘛。”
常禄一听夸奖,脸上也灿烂了起来:“殿下过誉了。”
“行了,赶快把潭雪带过来吧。”
“是,奴才这就去唤潭雪姑娘。”
常禄来到颐华殿的时候,潭雪正在陪着璇宁下棋打发时间。
“奴才见过公主。”
见是常禄,璇宁还是如往常一样:“常公公,有事吗?”
常禄看了潭雪一眼:“公主,奴才奉殿下之令,带潭雪姑娘去一趟临阳殿。”
棋子落在棋盘上,璇宁看向潭雪,浅浅一笑,潭雪陪了她一下午,她现在心情好了很多:“快去吧,我们一会儿再下。”
“嗯。”潭雪起身随着常禄出了大殿,看着殿外的侍卫还没有撤去,眉间忍不住地一蹙。
殿里又只剩下璇宁一人,紧关的殿窗叫她看不清今晚的夜色是何,起身慢步到琴案前坐下,指尖落在寥玉的弦上,勾起滑动诉着数不清的思愁。
悲寂的琴音使得潭雪的脚步慢了下来,常禄回头看向潭雪:“潭雪姑娘不必担心,这只是殿下一时想出来的玩意儿罢了,过不了几日,殿下就会让这些人都撤了。”
“嗯。”潭雪淡淡地点了点头。
临阳殿。
“属下参见主子。”
依旧是冷淡的声音,承玙缓缓地开口:“平身吧。”
“谢主子。”潭雪站起身来看向大殿之上的人。
此时的临阳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潭雪静静地等着承玙吩咐,却是许久都没有听到一句话传来。
承玙不知该问些什么,他想去颐华殿见她,却怕又和昨日一样将他拒之殿外,他可以强行让人将殿门打开,但他不愿,他不想强迫她做她不喜欢的事情。
“你感觉自己寄人篱下吗?”
久到潭雪以为承玙不会再说话了,却听到一个这样的问题:“什么?”
承玙看着潭雪,一字一句的问道:“潭雪,你有觉得自己寄人篱下吗?跟在孤身边的这些年,你可有觉得自己在寄人篱下?哪怕在某一瞬间,你有这样的感受吗?”
承玙的声音回响在整个大殿,句句都传入潭雪的耳中,关于这个问题在今早璇宁说起的时候,她就问过自己,她和哥哥算是寄人篱下吗?
看着潭雪脸色突然的变换,承玙的心又感觉到撕扯,在今日小宁儿和他说起之前,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也从未想过她会有这个想法,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不知道他该如何抹掉小宁儿的这个想法,所以他只能来问潭雪,因为在这世上,相较他而言,潭雪才是最懂小宁儿的那个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