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涟并不是第一次来这座辉宏的咸阳宫。
在昌平君还没有背叛秦国之前,她就跟他来拜见过太后和秦王。
只不过与之前过来不同的是,她那时候是王亲。
而现在,却是罪臣之女。
范季牵着芈涟柔弱无骨的小手。
忽然低头问道:“你怕不怕?”
芈涟抬起头看他,毫不犹豫地摇了摇脑袋:“不怕。”
“你就不怕我把你交给你姑父,他会杀了你吗?”
芈涟又把脑袋摇了摇几下,老气横生道:“你不会的,如果你想我死的话,你就不会让月神姐姐救我。”
“你带来,是想帮我要一个无罪之身,对吗?”
范季脸上闪过一抹诧异。
忍俊不禁地笑道:“被你猜对了。”
接着他把头抬起来,感叹道:“你父亲要是也有你这么聪明,他就不会死了。”
芈涟也跟着他把头低了下来。
看着自己脚尖,任由范季牵着一步步往前走。
或许她是想不明白。
家人相比与王位而言,难道真的就这么微不足道吗?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穿行在庄严的咸阳宫中。
等到了赢政那里时,书房中还有一道身影。
李斯。
这个暂代首辅的后起之秀在昌平君反叛的那一天起,就正式成为了秦国真正的首辅。
升迁之快,连他自己也感到难以置信。
年多以前,他还是个在吕不韦门下寂寂无名的小吏。
仅仅是过去一年的时间,就一跃成为了秦国首辅。
“见过国师。”
李斯听到动静,连忙回身。
只是看了范季牵着芈涟一眼,并没有多余的表情。
既然连忙起身行礼。
态度无比恭敬。
因为他心里清楚自己这个首辅之位是怎么来的。
“芈涟?”
赢政看着芈涟,倒是露出几分诧异。
昌平君叛秦之后,他第一时间派人控制了他留在秦国的家属。
唯独没有找到自己这个侄女。
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怎么可能逃得过秦兵追捕?
唯一的解释就是,在昌平君叛秦之前,芈涟就消失了。
赢政看了看范季。
心中恍然大悟。
恐怕昌平君的反叛,早就在国师意料之中!
他终于明白,范季为什么好端端的,要让昌平君这么一个位高权重的首辅去陈郢安抚平民。
这世上也只有他能够算无遗策。
也只有他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芈涟带走。
“还不见过你姑父?”
芈涟不知所措地站在范季身边。
嬴政自从掌握大权之后,身上的王霸之气越发浓烈。
光是坐在那里,就能给人一种压迫感。
芈涟说到底还只是一个孩子。
怎么受得了赢政的气势。
“见过姑父。”
经过范季提醒,她才从其身边走出,行礼道。
赢政看着这个只到范季腰际的丫头,神色突然变得有些复杂。
按律来说,芈涟乃是罪臣之女。
昌平君犯得事,足以夷九族。
但是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因为他自己也在九族之内。
九族包含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
昌平君是他嫡亲的大舅哥!
这一夷,连带着他自己都得被夷掉。
夷不了九族,夷满门却是免不了的。
可现在范季带着芈涟过来,其中意思不明而已。
是要保下她。
芈涟是昌平君之女,可以说,整个朝堂几乎都认识她。
而问题就在这里。
赢政刚掌权不久,韩非的法制也逐渐完善。
其中就有一条,士大夫犯法,与民同罪。
要是赢政现在直接免了芈涟的死罪,恐怕会落人口舌。
“本座过来的目的,想必王上是已经知道了,本座想保此女一命,可行否?”
范季拉着芈涟一起坐下,不急不慢地说道。
芈涟紧张地盯着赢政。
自己是生是死,在这个国家,全凭此人一句之言。
赢政为难地看了范季一眼。
踌躇道:“按律法而言,此女乃是死罪。”
芈涟小脸蛋瞬间发白。
说不怕,其实只是自我安慰罢了。
可紧接着,赢政又话锋一转。
“不过既然是国师开口,寡人必当有求必应。”
在一旁候着的李斯心中一震。
下意识看向芈涟。
果然,在这秦国。
国师想杀的人没人能救。
国师想救的人无人能杀。
他亲自开口,就连秦王也不得不给他这个面子。
范季也没想到赢政会答应的这么痛快。
他还寻思着,要是不行就去找太后。
你不听我的,你老娘的话你总该听了吧?
可现在嬴政一口答应下来,这一步就直接可以省略了。
“王上放心,本座也不会让王上为难。”
他低头朝芈涟说道:“这样吧,以后你改个名字。”
“改名字?”
芈涟茫然地看着他,眨了眨眼睛。
范季点头道:“不错,芈涟是罪臣之女,所以你以后就不能再叫芈涟了。”
“那我以后叫什么名字?”
芈涟对于范季要帮她改名的事并没有多大排斥。
只是好奇地问道。
范季想了想,道:“涟衣。”
“涟衣。”
芈涟重复了念叨着自己的新名字。
赢政也点头认可道:“芈涟已死,此女只不过是国师收留的一名弃婴,名叫涟衣。”
“尔等,可记住了?
他锐利的目光在书房内的李斯和赵高等人身上扫过。
众人顿时感觉到背脊一凉。
像是被一头洪荒猛兽看了一眼。
“喏。”
赢政满意地点着头,转而面色冷峻的对涟衣说道:“从今往后,寡人不在是你姑父,王妃也不再是你姑母。
涟衣认真回道:“侄……涟衣省得,从今往后,涟衣便是涟衣。”
处理好涟衣的事情,范季便准备起身带她离开。
赢政却突然将他叫住。
“国师留步。”
范季知道赢政是有话要对他说。
“你到外面等我,不要乱跑。”
随即他让涟衣去了门外。
涟衣听话地独自走出书房,坐在亭子里静静等待着。
赢政也没有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问道:“国师,昌平君之死……”
不等他问完,范季便开口道:“是本座派人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