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坤的死,是意料之中的结果,起码在荣家人眼里是这样的。
但修老夫人,死得极其突然。
修老夫人来荣家赴约就提前报了警,她知道以薛蔷薇睚眦必报的性格,若是知道了当年的真相,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们,无论是邵坤薛芝茗,还是她。
邵坤作为直接行凶的刽子手,死是必然的,而她势必要保证自己和儿子们的安全,让警察蛰伏在外,听到枪声立马闯入。
她计划得天衣无缝,偏偏没有料到自己的身体早已到了千钧一发的地步,已经动过好几次手术的心脏根本经不起半点刺激,就这么去了。
还有一点是她意料之外的,就是邵坤竟然会自己动手,吞枪自尽。
在她的思量中,邵坤这一枪是挨定了,可是出手的,要么是薛蔷薇,要么是荣诚,他们也确实递给邵坤一柄枪,可是枪膛里居然没有子弹!
论心思缜密,薛蔷薇和荣诚都不是盖的,他们怎敢在枪里放子弹呢,万一邵坤反过来杀他们,岂不是自己往枪口上撞?
他们赌的是邵坤临死之际是否会悔改,佛祖还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要他肯认罪,他们当然愿意给他一个体面的死法,也不至于非得在他身上凿个窟窿。
还是那句话,不看僧面看佛面,薛蔷薇固然恨邵坤恨得牙根痒痒,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可是她不能当着冰莹的面亲手宰了她的父亲。
最好的结局,就是邵坤识相,自行了断,那样大家都好办。
警察调查之后的结果,枪上只有他一个人的指纹,最终判定邵坤是自杀,至于修老夫人也是旧疾复发,心脏猝死。
港城一下子倒下两个大人物,修家和邵家都决定低调处理,秘不发丧,等风头过去之后,再对外宣称因病去世,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邵坤下葬之后的第七天,薛芝茗特意又来了一趟荣公馆,且带着邵浚南和邵浚泽。
薛芝茗将手头原本属于薛蔷薇的产业全部物归原主,为当年的事情再次跟姐姐磕了头赔了罪,而邵浚南和邵浚泽,则去了荣瀚海的墓前,替父赔罪,郑重磕头。
祸不及儿女,薛蔷薇告诉薛芝茗,一切到这里,就结束了。
只要你的儿孙们不起祸心,我的儿孙们自然不会再找你们麻烦,冤冤相报何时了,原谅你们不是怕你们,而是不想再牵连更多无辜的人。
薛芝茗趴在薛蔷薇肩头失声痛哭,在最后关头,姐姐终究还是顾及她的性命,自始至终,只有她辜负姐姐的份儿,而姐姐却是做了能够为她所作的一切。
邵浚南和邵浚泽磕完头,站起身,父亲自杀,对他们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可最令他们深感震撼的,还是当年父亲犯下的暴行。
他们不是不明是非之人,也知道因果报应,那日薛蔷薇特意邀请他们去,甚至邀请他们的妻儿去,就是想告诉他们,我们不是无缘无故地就要对付你们邵家。
谁犯下的错,就由谁来承担,年代久远,法律无法解决的问题,便只能通过这种途径来解决,如果你们想继续斗下去,我们奉陪。
荣家从来不怕明目张胆、上门挑衅的敌人,膈应的,是表面笑嘻嘻,背后却捅刀子的人。
像修老夫人那样的货色,荣家人从来都看不惯,哪怕她死了,他们也不会觉得可惜。
邵浚南这段时日折腾得很是憔悴,随着荣诚离开墓地,一边往回走一边问:“大姐呢?逝者已逝,劝她还是不要太伤心了。”
荣诚淡淡苦笑,“她是在生我的气呢,怪我没有早些告诉她。”
邵浚南脸色一变,“说到这里,我还生小五的气呢。我说她怎么回到港城之后对我总是避而远之、爱答不理的,原来她心里藏了那么多事。她人呢?”
“在修公馆陪修奕呢。”荣诚拍拍他的肩膀,“你不要想多了,萱儿对当年的事也是一知半解,到最后一天母亲才告知她真相的。”
邵浚南神色有些窘迫,“这样么,倒是我误会她了。”
荣诚轻勾唇角,“别说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以前就是铁哥们,现在还多了一层亲戚关系,只会比以前更亲才是,邵家以后有什么棘手的事情,尽管来找我。”
这句话,虽然是个口头承诺,却也足够分量,荣家肯主动示好,对邵家来说,再好不过了。
原谅归原谅,薛蔷薇决定的事情便不会轻易改变。
薛芝茗今日来荣公馆,一来是为了当年的事情再次跟姐姐赔罪,二来也是为了告别的……她已经找了一家尼姑庵,代发修行,就在南华寺不远的山头上。
这么多年,勾心斗角,寝食难安,也确实需要有个地方,停下来歇歇脚,净化一下心灵了。
临走之时,薛蔷薇问了一句何念皙,薛芝茗神色黯然,苦笑着摇摇头,她不肯认我。
那天经历了如此惨烈的一幕,先是得知自己的身世,而后又亲眼目睹了赌王邵坤和修老夫人先后去世,何念皙一时承受不住,也是正常的。
她回去之后就发了高烧,不停说着梦话,追问自己的身世,何四夫人从叶盛那里得知事情发展始末,不顾邵家正在吊丧,跑到邵公馆大闹了一场。
何四夫人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怎么也不肯让何念皙认祖归宗。
邵二夫人都忍不住要将她轰出去了,薛芝茗却淡淡对何四夫人道:“念皙是你的女儿,就让她当没我这个母亲吧。”
送走了薛芝茗和邵家兄弟,薛蔷薇说累了,回房间休息,荣诚要服侍母亲歇下,却被母亲赶出去。
“赶紧哄你媳妇去,这么好一个儿媳妇,可别给我弄丢了。”
荣诚轻笑,“是。”
从母亲房中退出来,荣诚深吸一口气,朝他和邵冰莹的卧房走去,这些天他已经睡了好几夜的书房了,今天怎么着也得回正屋睡才行啊。
荣诚轻轻推开门,一声“夫人”还没落地,迎面就飞来一个枕头,“你给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