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公馆
修老夫人刚刚做了心脏搭桥手术,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人显露出油尽灯枯的颓然状态。
修奕进去之时,程橙刚刚喂她喝了半碗粥,修奕唤了声“母亲”,又冲程橙点了点头,“嫂子。”
他从程橙手中将粥接过来,淡淡道:“我来吧。”
修老夫人微微抬起眼皮,看着许久不见的小儿子,唇角显露出一丝冷笑,“你是来看我笑话的?是不是在心里诅咒,盼着我早点死?”
这话太重了,程橙在一旁都听不下去,轻轻唤了一声,“母亲……”
修奕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冷冷淡淡的神情,“您说笑了,身为人子,自然是盼着自己的母亲能够长命百岁。”
修老夫人自嘲一笑,“我以为,你一直以有我这样的母亲感到羞耻。”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修奕舀了一勺粥,喂给她,口气清淡,“我无法选择自己的父母,您同样无法选择自己的儿子。”
修老夫人心头一痛,扬手打翻了手中的碗,只听清脆的一声响,瓷碗顿时在地上碎裂,粥撒了一地,还有几滴溅在修奕的手背上。
“你给我滚!我不需要你假惺惺地来看我,你现在已经是荣家人,彻底被那小贱人招安了,我们修家没有你这样的不肖子孙!”修老夫人破口大骂。
程橙见她情绪激动,赶紧上前给她顺着气,心中暗叹一口气。
这娘俩在一起,从来都没有好好说话的时候,婆婆性情乖戾,修远对其向来是顺着哄着,偏修奕是个直肠子,说话从不会拐弯抹角。
修奕蹲下去,将地上的破碎的瓷片捡起来,“父母无法选择,姓氏更无法选择,我的一切是修家给的,自然不可能对它置之不理,您放心便是。”
听了这话,修老夫人的情绪才算是平静下来,现在修家的危机,也只有借助小儿子的势才能扭转乾坤了。
从房间里退出来,程橙劝慰道:“母亲担心公司的事,这几天情绪一直不稳,你别往心里去。”
“没事。”修奕问道:“大哥呢?”
程橙指了指楼上,“在书房。”
修奕敲门而入,便见修远正在桌前作画,旁边放着一杯酒,茶几上的罗曼尼康帝,已经喝了一半。
喝着洋酒画中国画,如此画风,也只有修远能够干的出来。
修远并没有抬眼,只是抬笔运墨,笔在白色的宣纸上游走,随意勾勒数笔,一匹奔腾的骏马跃然纸上,栩栩如生。
“大哥这马,画的极好。”修奕由衷夸了一句。
修远从小在绘画上天赋异禀,如果不是母亲觉得绘画是不入流的爱好,将他小时候的画笔全部丢进壁炉里烧掉,恐怕现在大哥已经是国画大师了。
最后一笔落下,修奕端详着桌上的画,摇了摇头,“许久不画,生疏了,明明正值壮年,却画成了一匹老马。”
修奕眸光轻闪,这话讽的马,还是人呢?
他淡淡道:“不老。马蹄依然健劲,马尾依然张扬,马颈依然昂首,端的是蓬勃的朝气。”
修远适才抬头看他一眼,唇角一挑,“难得,能从你嘴里听到一句好话。”
他搁下画笔,摆摆手,让修奕坐,又从酒柜里取出一个杯子,很平淡的口吻问他,“听说小五又有了,你们两个正式和好了?”
“孩子是孩子,我们是我们。”
修奕撩起眼皮,“当年的事情至今还没有个定数,她心里也始终有个芥蒂存在,我总要给她一个交代。”
“哦。”修远假装听不懂的样子,并不接话。
沉默半响,修奕问,“公司怎么样了?那些董事们,还安分吗?”
修远淡淡一笑,晃了晃手中的酒杯,“能安分得住吗?个个揭竿起义,据说已经背地里选好王董来做下一任董事长,要将我罢免呢。”
修奕眉心一皱,虽然他从没进修氏工作,但并不是不了解家族企业的情况。
董事会那几个老东西,都是曾经跟父亲打过江山的元老,所谓元老,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出现危机的时候倚老卖老,吃里扒外,还偏偏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修奕最讨厌有人在他面前指手画脚,这也是他宁可自己创业,也不愿意进入家族企业的原因。
“罢免董事长?亏他们想的出来。都是一只脚迈进棺材的人了,还这么利欲熏心。”修奕唇角扬起一个嘲讽,“不过这个时候,确实需要一个人出来顶这个雷。”
修远摇摇头,“逃避责任,并不是最明智的举动,也不能安抚暴怒的股民们,要紧的,还是赶紧解决当下的财务危机。”
两兄弟不约而同抬起头来,对视在一起。
修奕清楚自家大哥的意思,“我可以帮修氏补上这个窟窿,但有个条件。”
修远轻笑,“条件?说来听听。”
修奕身子微微上前一倾,定睛看着他,“我要知道,当年荣家遭受灭顶之灾的全部真相。”
修远淡淡回道:“我只知道一部分,并不清楚全部。”
“那就把您知道的那部分告诉我。”修奕穷追不舍,“父亲母亲在其中扮演的是什么样的角色,包括邵三夫人当年和荣家的牵扯,我都要知道。”
想起往事,修远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