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夫人当着众人的面如此疾言厉色，饶是白萱脸皮再厚，也挂不住了。
真的非要如此吗，除夕之夜，她就想一家人能够开开心心、和和气气地吃顿饭，当真不希望生出什么风波。
白萱垂了垂眼皮，心里悄然轻叹，罢了，她忍让就是了……
身子刚刚要站起，手腕便被修奕一把拽住。
修奕眼底溅出一片冷意，直视修夫人，声调凉凉，“母亲，一定要这样吗？”
修夫人目光显出几分威严，“我说了，她不配坐在你身边。”
修奕唇角一挑，语气同样不容置喙，“她是我的妻子，如何不配？”
饭厅突然间安静下来。
白萱的手腕被修奕牢牢地握在手心，感受到他的力道和温度，心中漾起一丝柔柔的暖意。
哪怕全世界的人都不喜欢她，有他一个人疼她，就够了。
伴着僵局一样的气氛，外面的爆竹声突然此起彼伏地响起，烟花燃放的声音嗖嗖破空而来，预示着新年的钟声就要敲响了。
修远出面打了圆场，“好了好了，大过年的，母亲就别跟他们置气了，等过完年，我收拾他们给您出气。”
修夫人的脸色依旧泛着些许青色。
何念皙很懂事地说：“早就听说修家规矩大，祖父一直深以为然，多次称许伯母您教子有方，念皙也最喜欢家庭和睦了。”
这马屁拍的，绝对是十三响的。
修夫人果然舒展开了眉眼，笑起来，“何老爷子谬赞了，改天有机会一定要好好跟他讨教一下持家之道。”
何念皙笑吟吟道：“那敢情好，祖父一直很想见您呢。”
修夫人被恭维了，笑意满满，连连称好。
一场风波就这样消弭于无形。
年夜饭如此才顺利地拉开了帷幕，美味佳肴，杯酒交错，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和谐美好。
白萱心里却是沉甸甸的。
何念皙情商太高，不过几句话，就逗得修夫人眉开眼笑，便连一向严肃的大少爷都露出了温和的笑容，看得出对她的欣赏。
修奕呢，虽然她坐在他身边，却莫名觉得自己像是电灯泡，他和何念皙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哪怕他并没有与何念皙交流几句，可是她看得出来，他对这位何小姐从来没有排斥，反而处处关注，满眼温和。
这是她在他眼里从未见过的一种柔情，不论是对之前的叶梓琳和梅小曼，都是没有流露过的。
甚至于她。
杯酒渐空，何念皙姿态娴熟地为大家倒酒，言行举止、一字一句都显露着大家闺秀的高贵与涵养，不卑不亢，让人很难不喜欢。
白萱静静地看着她一点一点地融进修家，恍惚间竟然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但也有两点是完全不像的。
她没有她这么自信，大家对她也没有如对何念皙那般客气。
毕竟，她是修家的养女，而何念皙在他们眼里，可是堂堂正正的何家四小姐。
一念之间，何念皙已经款款朝他们的方向走来，笑意盈盈地转到修奕身边，为他斟酒。
“奕少，这一杯您可一定要喝。”
修奕眼底有一丝兴味，“哦？”
何念皙眨眨眼，俏皮又娇媚，“敬我们初见时的误会，也敬我们冥冥中的缘分。”
‘缘分’二字，似是挑起了修奕的心弦，让他眼眸闪过一丝亮光。
白萱听在耳里，却觉得无比刺耳、又扎心。
正欲开口说什么，便见修奕端起酒杯，唇角露出一抹笑容，与何念皙碰杯，“你说的是。”
两个人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修夫人欣慰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乐不可支地鼓了鼓掌，“好！”
白萱却是再坐不住了，也不知是不是吃多了的缘故，她觉得有些恶心，可明明，她今天晚上几乎一筷子都没有碰。
她起身离席，往洗手间走去，干呕了好一会儿，胃里火烧火燎的难受。
扯过一旁的纸巾擦了擦嘴，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凝神间竟然看不清楚自己的脸……
修奕呢，他能够分得清，谁才是他真正的妻子吗？
勉强补了个妆，让自己的神色看上去不要那么难看。
走出洗手间的时候，佣人关切地上前询问，“少奶奶没事吧，我看您刚才，吐了好久……”
连一个佣人也知道关心她……白萱心里苦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笑道没事。
不远处，程橙走了过来，淡静的脸上显露出几分担忧，“怎么了小五，不舒服吗？”
白萱摇摇头，笑得无懈可击，“没事。回去吧。”
程橙盯着她单薄的背影，心里也轻叹一声，什么时候，连从来喜怒形于色的小五，也懂得隐藏自己的情绪了？
是这个家改变了她们，还是那卑微的爱情，让她们悄然改变了呢？
佣人在一旁无声地叹口气，“五小姐心里肯定不好受，刚才一个人吐了好久，我从来没见她这么难受过……”
程橙眼底闪过一丝惊愕，“她刚才，吐了很久吗？”
……
白萱脚步沉重地回到饭厅，隔着老远，便见何念皙坐在她的位置上，挨在修奕身边，笑呵呵地跟他说着什么。
而何念皙之前坐的那把椅子，已经不知何时被人撤走了。
也就是说，整个饭厅，再无她的位置。
白萱心里呵出一声冷笑，所以她在这个家里算什么，究竟算什么呢？
她没有再回到客厅，而是去了修公馆的后院，修公馆在老城区的位置，临近泰和广场，也是市政府指定放烟花的地方。
一束束五光十色的烟花乍响夜空，如此绚丽而多彩，映的一片银白色的世界也跟着鲜活起来。
白萱坐在台阶上，托着腮静静地眺望着夜空，口袋里的手机振动好久她才回过神来，竟然是荣诚打来的电话。
愣怔了一会儿，她还是接了，“喂……”
即便远隔千里，荣诚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萱儿，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白萱淡淡回应了一声，实在是忍不住，终于将心里话说出来，“您，能别叫我萱儿吗？”
荣诚一顿，“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白萱缓缓吐出一口气。
“因为，我并不想要成为谁的‘替身’，我就是我，就算再卑微，那也是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