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遗迹爬满幽绿色的根须,飘荡的灰尘将天光凝滞于此,看起来静谧而又深邃。
“咦,那狐妖躲的挺好啊。”
绫雪尹的身形从烟尘中踏出,捋了下鬓角的发丝,目光略带迟疑。
她眼前大门的匾额上,赫然刻着六个字。
斩欲念,寻真我。
“进去看看吧。”
少女思绪逡巡片刻,还是踏入了门内。
刚一进门,她的视线就被牢牢吸住。
里面一张接一张桌子,上面全都是美食,炙烤羊腿、黄焖鱼翅、珍珠白玉汤、西瓜、葡萄……
唯独最高位的桌子,像是个供台。
摆着一尊金身,香炉上插着三炷香。
以及一本金灿灿的还在翻动的经书,玄奥无比的符文跃然纸上,散发着难以言明的道韵,好似神明留下的手谕。
与此同时,房间顶部传来庄严的声音。
“这里是十二法坛之一,我是不落山神尊的使徒。”
“你的天资是万千年来最完美的一个,神尊非常满意,特许你免于‘寻真我’的考验。”
“如今你只需做出最后的选择,是沉溺于欲念,还是选择踏上神尊的无上道……”
使徒的语调突然变得怪异,止住了。
只见绫雪尹已经坐在桌位上啃起了羊腿。
很明显,在口腹之欲和无上大道上,少女选择了前者。
怎么会有修士经不住这样的考验啊!
“阿嗯阿嗯……”
“吨吨吨。”
少女一边大快朵颐着珍奇美食,一边喝着玉露琼浆。
“好好吃喔。”
整整一个时辰后。
绫雪尹才满意地擦了擦嘴,伸了个懒腰。
这时,那个声音再度响起。
“咳咳,神尊大人念在你天资卓越,年纪尚小的份上,破格给你次机会,你只需拿起经书……”
“不必了,多谢款待。”
绫雪尹拿起佩剑,大摇大摆地离开了这个房间。
“啊?”
看着少女的背影彻底消失,使徒像是傻了般,就连神尊的金身都剧烈颤抖起来。
……
直到饱腹感如潮水般褪去,绫雪尹才知道刚才的竟然是幻觉,心想这个幻境还挺真实的。
“要不要……回去再接受一次考验呢?”
少女如烟般的眉毛微微拧起,认真思考着这件事情的可行性,像这般吃不撑又能吃爽的机会不多了。
……
叶然在解决掉冒牌货后。
宫殿上方传来威严的声音,如洪钟大吕般。
“年轻人,很不错,你已通过‘破虚妄’的考验。”
有了绫雪尹的教训,加之叶然的修为一般,很容易掌控。
使徒决定直接施展神力。
“接下来我将赐予你存想真神……”
话刚说完,穹顶撒下金光将叶然包裹在内。
叶然漆黑的神识深处,蓦然多了一尊被光亮笼罩的模糊人像。
伴随着金光弥散开的,是晦涩难明的咒语,回荡在叶然的耳边。
咒语好似能蛊惑人心,使得叶然有些神志恍惚。
控制不住手脚,就地打坐。
竟跟着念起了法决。
“这是什么鬼东西?”
清醒后,叶然的神色骤然冷了下来。
一进来就接受莫名其妙的考验,没有经过自己的允许,这人像就跑进了神识,还要强迫自己修炼某种法门!
宫殿的上方,再次传来一道声音。
“这是不落山神尊,虽然不落山的宗门被孽党所害,但神尊的意志与大道早已融为一体,亘古不灭,永远坐立在时间长河的尽头。”
“你只需心怀虔诚,以香火供奉,神尊自然会传道与你……”
“……”
叶然没有理会,他屏息凝神,尝试着将那尊人像赶出神识。
“接受神尊的无上道果,你我终将长生久视!”
使徒的声音慷慨激昂。
“你疯了。”
无奈之下,叶然只得将手挪向腰间。
把三才剑穗摘下,握于掌中。
“师尊,有人把你的位置抢走了。”
忽然,微风吹拂。
他阖上眼,观察神识内的情况。
只见那所谓“不落山神尊”盘坐之处,倏忽下起了血雨。
“是谁?”
人像发出的光亮,在触及到殷红的液体后,霎时间变得极其渗人。
咯咯咯……
人像开始剧烈颤抖起来,一道又一道裂隙自它的表面浮现。
裂隙内疯狂涌出更多的金光,如烈阳般将滴落的血水蒸干。
神识空间再度恢复了平静。
光芒褪去,叶然得以看见它的真容。
这是一个看起来和善的老人,嘴角带着一抹微笑,只不过它表面密密麻麻的裂痕沾着血液,显得格外骇人。
叶然心头一沉。
这鬼东西竟然这么顽固,连师尊都奈何不得?
就在困惑之际。
神识空间中开始滴落漆黑的液体,半轮血月缓缓自视线的尽头涌出。
现实中,宫殿突然刮起无源阴风。
古老斑驳的墙壁上的图腾,像是走到了命运的终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粉末。
“你是谁!何能闯入不落山小世界,坏神尊法坛!”
使徒的声音惊怒而又惶恐。
它想象不到,无法理解!
竟然有人能够无视神尊布下的限制,跨越时空干涉这里的一切。
那个存在只是来了一缕气息,差点把神尊遗留的法坛,连带香火金身一并抹杀了……
“我不会让你得逞!”
使徒全力驱动法坛。
穹顶上顿时光芒万丈,投下一个金身,镇于宫殿之中。
煞风与盘旋金身的光芒厮磨,震荡出恐怖的波动。
站在一旁的叶然却是遭了老罪,不得不忍着昏沉之感,在石柱子背后来回翻滚,躲避溅射出的法力乱流。
数十个呼吸过后。
神识空间内,漆黑的液体已汇聚成池水,倒映出半轮血月,与那地平线尽头的残月,组合成完整的形状。
而后天地遁入黑暗中,再无声息。
只剩人像散发着忽明忽暗的昏黄亮光。
“祂……走了吗?”
宫殿之上,使徒的声音宛如劫后余生。
“死。”
漆黑之中,猩红的眼眸蓦然睁开,如一轮亘古不变的孤月。
一道光亮至天际蔓延而来。
瞬息间,掠过那尊人像!
咔!
人像的头颅高高抛起,喷涌出无穷无尽的金光,金光中隐约能看见无数人的面孔,有惶恐,有茫然,有怨恨,有虔诚……
随着人像被毁,叶然的头脑清明了不少,那种被支配的感觉顿时烟消云散。
“我与阁下无冤无仇,为何要破我香火金身!”
自人像之中传出咆哮声。
现实世界。
金身的屏障已然被撕裂,狂风骤雨落下,冒出一缕缕的烟气。
“得饶人处且饶人,今日你放我一马,来日我登门赔礼……”
所谓的神尊,此时也不得不放下颜面委曲求全。
噌啷——
回应它的,只有冰冷的长剑出鞘声。
一道极尽色彩的剑光闪过。
叶然在见到它的瞬间,就被剥夺了一切感官,仿若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