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潮云顿时惊喜地站了起来。
没想到小叔叔的动作竟然这样快,可等真正看到眼前放着的十抬箱子的书之时还是有些不可置信,她的眼神变得迟疑,抬头确认道:“这些都是给我的吗?”
这些箱子里的书加起来起码得有几百本吧。
来送书的人是见过两三面的卢柄。
卢柄乐呵地道:“对的小娘子,这些书都是将军特意吩咐找出来给您的。”
说完,他从衣襟里掏出精心包好的几本书递了过去,道:“这几本是将军吩咐要我亲手交给您的,他还说,祝愿小娘子日后文运亨通。”
文运亨通。
沈潮云闻言眉梢眼角流露出几分欣喜之色。
她打开包裹着书的封皮,就看见了和马车上霍勖给她的那本启蒙画册如出一辙的书,眼睛瞬间变得明亮,她福身说道:“劳烦替我多谢小叔叔。”
卢柄连忙朝她拱了拱手。
沈潮云看着屋里摆得满满当当的书箱,只觉得心跳鼓噪,这么多的书短时间内不可能整理得出来。
只能是他在今日之前便已经想好了要送她。
纵然沈潮云上辈子过得糊涂,可终究是在京城待了几年,她多少也能明白本朝仍有那么多世家的缘由,最关键的就是他们富有许多藏书。
书,在这个时代是极为珍贵了。
可霍勖却将这么多的书说送给她就送给她了。
沈潮云眼底又漫起了热意,她抿了下唇,似是决定了什么,对着卢柄说道:“稍等,我有东西想要托先生替我转交给小叔叔。”
说完,她就将手头的书紧紧抱在怀里,朝屋里跑去。
过了片刻,沈潮云才从里面出来,她的脸有些红,郑重其事地将一封信交给了卢柄。
卢柄乐颠颠地将信揣在怀里,拱手离去了。
心里咂摸着小娘子都已经和将军待了一整日,怎么还有话写在信上给将军,不过转念一想也正常,十多年没见呢,肯定攒了很多的话要说。
等他们离开,沈潮云就立马转头看向了新月,忐忑询问道:“我画的是不是很难看很潦草啊?”
“怎么会?小娘子画的极为传神呢。”
新月面露惊讶,她笑着说道:“霍将军肯定一眼就能看出您想要说些什么,不管是写信还是作画,为的不都是让收信人能看懂吗?小娘子已然做到了。”
这番话很好地将沈潮云忐忑的心安抚下来。
这已经是第二封炭画的书信了,并非她不愿用毛笔,而是毛笔太软她控制不住。
明明在面对别人的时候她可以很坦然地说自己大字不识,可对着霍勖的时候,她总会希望自己没有那么狼狈,希望自己能表现得更好一些。
沈潮云深吸了口气。
下次,下次肯定能用字给小叔叔写信。
青鸢走上前来,用湿帕子为她擦洗被炭染黑的手指,笑嘻嘻地道:“我倒觉得小娘子很有绘画天赋呢,这年头会画画的可吃香了。”
“只可惜我没有这个天赋,不然我肯定要赚个盆满钵满!”
听到这话,沈潮云不由侧眸,好奇道:“会画画,很吃香?”
见她很感兴趣,青鸢便继续道:“对呀对呀,不过我说的不是寻常的丹青水墨画,而是简笔的连环画,就像小娘子您画的这种,但是更加细致。”
说到这儿,青鸢很高兴地说:“听说连环画兴起就是因为沈家主呢。”
“至今书铺卖得最好的连环画,还是家主当年出的西天取经记呢!自这本绘本风靡全庆国之后,数不清的绘本就接二连三地冒了出来呢。”
光是这个新行业,就不知道养活了多少人。
更别说最初收购绘本的书铺全都是沈记名下的,若非如此这行也不能欣欣向荣起来。
乍然听见她说起阿娘,沈潮云愣了一下。
听完这番话,她忽然想起那几本启蒙画册,小叔叔当时就说这是阿娘亲手绘制的,看的时候她只觉得极为新鲜,完全是她从未见过的东西。
没想到,阿娘做过的事远比她想象的更多。
在今日之前,沈潮云其实没怎么想过将来的事,她只想做好复仇和保全亲人两件事,持此之外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直到今日,她有了教她读书明理的老师,也收到了来自十多年前阿娘的祝愿。
沈潮云的眼中好似倏然燃起了一簇很小很微弱的火苗。
她开始忍不住在心底想,将来有一天她是否也能成为像阿娘那样的人呢?
阿娘做过那样多的事,以女子之身做生意开商铺开商行,将生意做遍大庆,建立商队打通去往南越、西煌的商道,建育婴堂收养无家可归之人……
这样多连男子也做不到的事,偏偏阿娘做到了。
沈潮云心头发热,只觉得自己也有了许多许多的事情想要去做。
从现在起,复仇只是她人生的一部分,而非全部了。
·
沈潮云今日过得很开心。
这世上每多出一个开心的人,就会因此多出许多个不开心的人。
每个满心期盼着沈子兴将要从校场出来的人,等到最后全都失望而归,沈夫人派出去了一趟又一趟的仆役,却直到宵禁也没将人带回来。
沈若雪焦急地抿着唇,在屋内来回踱步。
“殿下不是答应了会帮我们把爹救出来吗?校场那边怎么还没放任,娘,不会殿下也做不到吧?”
她紧咬着下唇,全都怪沈潮云那个小贱人!
要不是她,霍勖那个煞神又怎么会好端端地针对沈家,她一回京就惹出了这样多的事来。
这个贱人就是瘟神!
屋内屋外伺候的丫鬟们低眉敛目,连大气都不敢出。
沈夫人闭目养神,轻摇着扇子,淡声道:“景王是陛下最宠爱的皇子,你爹也是陛下倚重信任的官员,那人就算是再能耐也不可能折磨死你爹。”
只要还有条命在,以昌平侯府的家底都能养回来。
让他在床上半死不活地躺上几个月也好,省的他整日不是宿在苏姨娘那儿就是白姨娘那里。
沈若雪错愕道:“可他们已经把爹打去了半条命啊。”
“别担心,殿下也说过能劝动那人最好,劝不动便只能请御史上奏,最迟这两日便会有消息。”
沈夫人掀开眸子,无奈地望向女儿:“你是不是忘了你外公就是御史了?”
沈若雪这才反应过来。
沈夫人似是想起了什么,拧眉提醒道:“你若有空闲,派人去国子监寻一下你兄长,家中发生这样大的事,他竟连家也不回,不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