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百鬼夜行吗?当整个山上数以百计的鬼火冉冉升起时,仿佛踏足幽冥境地,黑色的夜晚宛若混沌宇宙初开,那些磷光闪烁如繁星,远看宛如天幕中坠落的流星雨。多年以后,我甚至记不清让我最感动的是哪一天,但我一定会记得那天燃烧的符纸在四周漫舞带来的超脱现实的美的快感。正是在那天,我濒临死亡——金素灵日记。)
“把这里拉起来!”
后山之上,探照灯的光芒如利剑般划破夜幕,工作人员在那棵古老的樟树前有条不紊地搭建祭坛。
“一定要固定住!”
四根竖立的木桩将树身围成正方形,桩身上被人用钉子牢牢固定住刻有驱邪经文的纸垂。
(纸垂:将白色纸条折叠闪电形状。)
“再近一点,再向右,一定要和之前的痕迹吻合!”
工人们已经将五轮塔拆解成几部分,将沉重的石块一块一块地搬运到原来的位置。
“这里按照图纸划分清楚!”
白色布条与铜铃编织的幡杖将附近区域分隔成九宫格,地上铺着干草隔离开湿湿的土气。
“把驴鼓、鱼鼓架在这!”
几位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将驴鼓和鱼鼓架在指定的位置,他们一边低声交流,一边调整着鼓架的位置。鼓点作为祭祀必不可少的特色音乐语言,是谓通神明之乐。
“这两个阵眼的五芒星画大一点!这边请把御幣插深一些。”
工作人员蹲下身来,用细致的动作将糯米粉洒在地上。他们拿着一小碗糯米粉,按照预先准备好的图纸,手指轻柔但准确地在地面上勾勒出五芒星的形状。另一边,工作人员用力将御幣插入地面,确保能够稳固不动。
(御幣用于仪式的法器,由装有纸垂的木棒组成,象征着神灵的存在和净化。)
场地上浩霖已经换好了窄袖圆领的黑纹双极服,服身以白色为底,上面刺绣着黑色的月牙图案与《法华经》的经文。这是老师赠予他与启明一人一件的结业礼,启明那件则是白纹黑底,寓意两人一阴一阳,如朝阳皓月,交相辉映。
“准备得怎么样了?”他走近金素灵询问。
“文彦先生和智也先生还在进行仪式前的冥想。”
金素灵束紧发髻,轻轻抚平圆衫衣摆,将彩带与铜铃系在腰间。
浩霖注视着祭坛前坐着的长辈,心中涌起一抹敬佩。回想起过去每次仪式前,老师也像他们一样,认真审视每一个流程,从不会草率地做出决定。
“这附近的土质过于阴湿了。最好运一些红土来,一会盖在降魔杵上。”
浩霖乘着空档在附近巡视过一圈,认为潮湿的土质对仪式而言是一种不利因素。
“刚刚文彦先生已经在着手安排了,他和你的想法一样。”
金素灵回应着,先前文彦先生早早地来到这里,也注意到了同样的问题,所以大家还在等待一切准备就绪。
“你呢,准备好了吗?”
她细心地观察着浩霖,发现他自到现场起,就表现出略微的不自然。
“嗯……”浩霖低声回答,脸上保留着一丝不确定。
“现在最好不要留有杂念。”
金素灵起身,走到浩霖身边。临近仪式,任何法师都要将心底的杂念摒弃,否则可能会影响仪式的进行。
“总感觉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浩霖抬手揉了揉眉心。
“会不会是多想了?”素灵试图安慰他。
“在附近你闻到那股酸腐味了吗?”
浩霖问道。
“或许是因为树精的力量太过强大,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感应能力。”
素灵则摇了摇头,向他解释到气味有可能消散的原因。
“树精扰人的案例并不少,但是致死的情况……”
浩霖仍然心存疑虑,无法完全忽视那种不安感。
“直觉有时候比感应更重要。事情总是会有预料之外,别想太多。”
素灵语气柔和,试图让他放松紧绷的神经。
“嗯嗯,也许是这两天事情太多,过于紧张了。”
浩霖点上一根烟,深吸一口,尝试平复心中的杂念。他独自靠近古树,看着它粗糙斑驳的树皮,仿佛有一种召唤,让他有股想伸出手触碰的冲动。然而,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
“浩霖,这边是蜀椒、干姜、肉桂。”
李叔提着一包装好的药材,这些都是大温大热的药,是根据现场勘测后浩霖临时决定需要用到的。
(蜀椒味辛性温,治邪气。干姜味辛性温,久服去臭气通神明。肉桂味辛性温,助命门之火,养精神和颜色,久服轻身不老。——《神农本草经》)
“李叔,辛苦你了。”浩霖拿着药材来到自己主阵阵眼所在,把三包药材相混合,再用易燃干草铺垫,一会便于充分挥发其治阴的药性。
“没事,一会你自己小心点。”李叔看了看时间,叮嘱道。
“文彦先生,预埋的位置已经挖好了!”
几位工人正按照地上的标记用铁锹挖出一个个用来埋入降魔杵的土坑,古树细长的根部暴露在空气中,在测量尺寸后,他们用手推车将废弃的黑土转移至别处。
“红土也已经准备就绪!”
另外几名工人则把运来的红土堆放在坑洞周边,以便快速填埋。
“浩霖,放宽心。”
就在大家陆陆续续完成各自的准备后,安倍文彦走到跟前,轻轻拍了拍浩霖的肩膀。
“我们准备开始吧。”说完安倍文彦举起手中的法器,示意大家就位。
“非参与仪式的人,立马撤离至山下!”
工作人员在现场督导,挥手指引人们离开,以防有人误入阵地。李叔等人径直向山下的路行去,步伐匆忙但井然有序。
“点香焚祭!”
随着一声令下,安倍文彦手持佛香,跪拜在长方形的案台前,虔诚三叩,低声祷念。
“祭文!祷告!”
他将用卷轴书写的祭文郑重地放入燃烧着烈火的化金桶内,火势迅速升腾,卷轴化为灰烬,象征着祈愿的传达与神明的回应。
“仪式开始!升鼓。”
随着鼓点响起,参与祭祀的乐礼团纷纷带上隔音耳塞,缓缓闭上眼睛开始专注诵读经文)。
(南無薩怛他蘇伐囉伽多喃怛他蘇伐囉欲屡阿仇南波南波舍寅摩訶伽帝嚩日囉般怒吒囉蘭迦舍耶嚩日囉…-《楞严咒》)
安倍与芦屋两位先生开始在身前结下复杂的手势,默念着每一句对应的咒语,“临(りん)、兵(ぴょう)、斗(とう)、者(しゃ)、皆(かい)、阵(じん)、列(れつ)、在(ざい)、前(ぜん)”(九字真言)。
金素灵则端坐在自己的阵眼前,开始吟唱祷告。“??????????????????????????,??????????????????(东南西北四方的神灵,请降临此地。)”随着三位伙伴完成祈祷,浩霖将身前的干草点燃。
“金光速现,扫荡邪秽。灵宝符命,普扫天地…(金光咒)”随着药材混杂着干草的燃烧,浩霖紧紧握住六枚铜币,高声念诵咒语。
月光下,草木轻轻摇曳,仿佛在回应仪式的神圣力量。符纸在微风中微微晃动,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有看不见的力量在流动。远处偶尔传来的鸟叫声,显得格外清脆。树林间的光影交错,映照出神秘而庄严的场景。燃烧的干草发出淡淡的烟雾,弥漫在空气中,带来一丝庄重与肃穆的气息。
在这一切的背景之中,铜铃声清脆悦耳,乐礼团的鼓点持续不断,与默读《楞严咒》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强大的精神力量,弥漫在四周。这一刻,仿佛所有的生灵都在静静地注视着这场驱邪仪式的进行。
“开始插入降魔杵!”
进入阴面世界的浩霖见安倍文彦猛然睁开双眼,口里念诵着咒语,一声令下,布守在四方的助理开始将刻有密咒的铜杵插入古树根脉。
“完成了?”
浩霖静静等待着有什么异样的发生,看到大家松了一口气,打算继续下一步的流程。
“……”
浩霖的耳边突然出现嗡鸣声。他下意识地捂住耳朵,那种感觉像是成百上千只蜜蜂在耳边振翅。
“不…不要…”
是女生的声音!从声音可以辨别出她十分痛苦。浩霖缓过神,借着燃烧的火光探看,四周却什么也没有。
“你是谁?”
浩霖问道,漆黑的树林中没有丝毫回应。砰砰,砰砰——是心跳的声音,在哪发出的?他静止在原地,用手摸了摸自己胸前,不对,声音并不是从他自己的心脏传来的。
“不…快停下!”
女人的声音大到贯穿浩霖的双耳,他感觉到是树,是那棵古树发出的!而周围的人却毫无察觉,始终默念着咒语。
“你是木灵吗?”
他朝着古树的方向,尝试专注聆听。
“是这棵古树的灵魂吗?”
浩霖再次问道。
“是…”
它回答得很艰难,仿佛被某种力量掐住喉咙,声音沙哑断续。
“不是你对不对,并不是你要伤害那些女孩!”
那个出现在山顶黑影与宿舍楼中的邪恶存在,绝对不是眼前这个木灵,浩霖刚要靠近它就能闻到一股清香扑鼻,而袭击女生的妖物,是腐臭,是带着强烈的怨念!
“嗯…”
木灵轻声回应,声音中充满了无奈和痛苦。
“是谁?是另一个妖怪,对吗?”
浩霖猜测这里隐匿着一个更危险的存在,它才是袭击五号楼的真正凶手。他曾查阅过一些古书,发现有记载中解释过五轮塔的存在并非只有一个目的——驱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