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给一种可能
赵媛刚说完，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脸就红了一半。
她居然还会有主动说出这种话的时候！
虽然自己的本意只是想让段清寒能更自然些，但把自己本人作为例子说了两句之后，赵媛多少还是有点扛不住。
其实刚开口的那一瞬间她也没有多想，只是觉得这件事情之于段清寒来说更容易理解，可是说完之后才开始觉得实在是不好意思。
而面前的人好像终于怔住了，过了半晌才很缓慢的点了点头。
赵媛想找个机会找补：“反正我就是这么一说……因为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你更确切的理解，如果我说的哪里不对你自己……自己调整消化一下！”
“而且我也没有自满的意思！我就是觉得，觉得……”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空碗，干脆站起身决定进行一个逃避可耻但有效：“老板！老板结账！”
还好这一次段清寒没有立刻再问什么。
“十六块。”老板笑眯眯的，“今天还合口味吧？”
“那当然，有时候下班找不到吃什么就会念着您这一口，还不能说明问题么。”赵媛当然很捧场，“而且我朋友也很喜欢。”
“是吗？”老板看着也很高兴，“我还以为看着对方那样的人，会不喜欢我们这种小店呢。”
赵媛愣了一下，不过老板也怕她误会，连忙解释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刚刚他进来的时候看着就不太一样，而且我们家这种店什么口味，我们自己最清楚嘛，也就是图一个家常，所以有些东西就不是很合人家的口味。”
“没有。”段清寒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身后，声音听上去好像没什么变化，也依旧沉稳温和，对老板开口，“我很喜欢这样的味道。”
赵媛听到他说：“是那种……有时候饿了，吃过一次之后就会想起来的味道。”
听到这句话，赵媛微微愣住了。
段清寒好像就是在回应自己，在试着用刚刚自己说过的话来回答，就好像他觉得自己说的对，人本来就不应该太过遏制自己最基本的需求。
虽然想到这里，赵媛还是会有一些难过。
段清寒是经历过什么，经历过了多少时间，才会连这种东西都要遏制？
尽管在那一天之后、在两人平等、平和的对话之后已经理解了，但理解归理解，在某些细节上当然是无法亲自感同身受的。
赵媛一向知道，她也算是一个比较会满足自己需求的人，她想法能够自洽就已经可以胜过大多数人了，她看到喜欢的东西会自己衡量这些东西对自己的价值是什么——而所谓的“价值”，通常参考标准只有一个，就是能不能带给自己情绪上的快乐。
就像她之前喜欢买包，也知道有一些包的价格是自己两三个月的工资，但只要在不至于完全提前消费且保证自己能有应对突发情况的存款之外，她就会在权衡之后决定买下。
可能这个包外人来看并没有必要，花那么大价钱，买一个品牌溢价如此高的东西……
不过品牌包这种东西，本身品牌的价值就会大于材质和做工。
也许这个款式不是经典款，说不准过了一两年就会完全被时尚抛弃，变得贬值；也有可能这个包在材质的原因上变得非常难打理，如果不精心保养，就很容易显出旧迹……
不过那又怎么样？
——当下的满足本来就是其他东西无法形容的。
上学读书的时候提到过一个词叫“恩格尔系数”，说的是食品支出总额占个人消费支出总额的比重，而在科学家的论证下，用比较笼统的话来说，恩格尔系数越小，反而反映出来的生活品质会更高。
虽然赵媛自己知道，她有时候不把钱花在吃饭上，也仅仅只是因为自己不是什么老饕，又是一个纯纯的中国胃，很多东西只要自己觉得吃着舒服就行，也不在乎这个价格到底多少。
而正是因为自己的食物上没那么挑，所以相比之下自己的食物的花销上就显得更低。
反正有时候在家里面随便煮个泡面解决一顿也无所谓，在医院食堂随便吃两口只是为了更高效率的工作，或者就像这种时候，其实一碗小馄饨就能让心灵和胃都能得到慰藉。
当然这也不是说明自己在吃的方面上有多节省，只能说是不在意，或者说是不会刻意去规划。
不过也有一些原因是这几年因为自己工作的进步，刚入医院时的窘迫也好了很多，一年工资比一年高，也算是一个好的方向。
即便如此，她也知道自己的这一点工资是完全没法跟段清寒比的。
但那又怎么样，反正她自己也从来不比这些。
吃东西也是，而除了吃东西，在生活和工作上也是。
她之前去过一个科室，那个科室的主任是严厉闻名的，而且出了名的喜欢加班，跟着他在一组的医生，基本上很难有准时下班的时候。
就好像那个主任会用加班来彰显自己的工作的努力和诚恳的态度，当然很多病人在看到之后会对此表示钦佩，觉得自己的病情托付给这样看上去十分认真努力的医生是一件令人安心的事。
但事实上那个科室的产能也并没有比自己现在待的这个科室高多少。
赵媛当时去了那个科，第一天做完所有的，事情之后就想着关电脑下班，结果还被旁边同事提醒了，说这个科室一般会多留下来看一看病人，或者多检查一下病历和医嘱的情况。
当时赵媛表示不解：“我的效率已经支持我在工作的所有时间内完成所有的任务，而且病人我在下班之前已经看过了，没有异常，病历也早就写完医嘱，早就跟护士对过，为什么非要浪费一些无所谓的时间，做重复的事情？”
当时那个同事说，因为这样有些病人会觉得安心。
赵媛有些无语：“效率低下也是计划的一部分吗？事情做完了，为什么不下班？”
夏眠那种就算了，那是因为她在当住院总的确忙得不可开交，但其他的职位，明明只需要各司其职而已，好像刻意用加班时间证明自己工作的努力，这件事情本身就非常反智。
只要拿出足够的效率去解决工作上的问题不就好了吗？
因此赵媛一天也没有留，继续按照自己的节奏下班。
就这样在那个科室待了一周，第二周科室开会的时候那个科室的主任就开始旁敲侧击的时候，希望有些新来轮转的同事可以，多把形式放在工作上，不要一到点了就下班。
赵媛全当左耳进右耳出，到了第二天依然把事情做完之后，重新查了一圈病人就拎包回家。
就这样大概过了一个月，就算主任再有好几次明里暗里说着自己下班的事情，赵媛也依然当做耳边风，按照自己的节奏来。
反而因为有这样子的情绪在，在那个科室那段时间，赵媛工作更加仔细，一点失误都没有犯过，甚至每天准时下班的她工作量居然还比那些天天加班的好几个同事要大些。
因为没有出错，就算那个主任和科室的惯例依然存在，但又无法真的说什么。
最后赵媛在离开那个科室的时候非常潇洒，那个主任虽然对自己整天早下班颇有微词，但毕竟也是个正直的人，还是在轮转手册上写了一句“工作效率高，做事仔细”，依然没有影响自己的轮转情况。
所以她连工作和生活都是完全按照自己的节奏来的，很多时候会优先满足自己的感受，换言之就是自己给自己提供快乐，就也会有稳定的能量。
当然她不是说段清寒就没有稳定的能量的意思。
反而是觉得……他太过于稳定，稳定到有一点没有自我。
如果不是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可能依然还会觉得段清寒就是那个彬彬有礼风度翩翩的绅士，可是再进一步也不会想到什么了。
她也不会知道原来在那么多彬彬有礼和绅士举动的背后是日复一日的克己复礼，而现在这些举动有时候都只是下意识，对任何人都是这样。
说得更直白一点，如果不是自己做了了解，可能从一开始，自己对于段清寒而言，本来也就不是什么特殊的存在。
想到这里，赵媛又忍不住在心里叹一口气。
也可能是因为段清寒是她见过的在这方面跟自己完全相反的一个人，因为很多人其实多多少少都会优先满足自己的欲望，不过有的人不自恰，有的人太贪心。
可段清寒跟那些人都不一样，从小就抑制着，甚至没有想过，不那么做会是什么样。
也许，也许……
赵媛设想，如果当时的他不会受到那么多的桎梏，选择另一种开始，那他会不会完全不同的童年呢？
小马也许不是他唯一的玩伴，他也不需要完全在父母面前抑制自己，他可以在每天学习结束后，拉着父母的手去跟对方分享自己这一天的见闻，而他的父母也一定会耐心的倾听，就像现在对他妹妹那样。
那说不定段清寒会跟现在完全不同，虽然说不好往哪个方向发展，但应该不是现在这样。
可能也正是因为在段清寒教育上的“缺憾”，而他的妹妹终于完全享受到了截然不同的爱。
只是——
没有如果。
明明他也应该有鲜活的一面，可是却不知道被什么隐藏起来了。
所以听到段清寒会愿意说这样的话，赵媛有些高兴，又满是叹息。
不过不管怎么说，有这样的开始就是好的。
也许自己最后不一定会真的跟他有什么结果，但不管如何，他应该会比之前开心一点。
她的意思是，不是停留在字面意义上的开心，而是完全发自于内心的那一种。
-
“那我就先回家了。”两人从店里面走出来，因为本来就在家门口，所以两步就可以回去，赵媛在单元楼门口站定，回过头来对段清寒说。
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刚刚跟他说那些话的原因，段清寒看上去好像在思考什么，动作顿了一下才说：“好。”
赵媛看着他好像手机震动了一下，似乎在看什么消息。
不过估计是他公司上的事情，她也没怎么在意。
段清寒收了手机，然后才看着自己点点头。
“本来只是拿个报告的事，结果在门口等我，然后现在又专门跑过来，就是为了吃一碗小馄饨……”赵媛看着他，“会不会觉得很辛苦？”
段清寒摇头。
“我的意思是说，你下次如果想约我出来也可以提前告诉我。”赵媛顿了顿，然后想起之前段清寒也不是没有约过自己，不过那个时候两人还处于完全客气的状态，所以根本不像约会，反而像是一种礼貌的社交，于是又决定补充了一下，“我指的是，你如果想来了，就可以直接说，这样我有没有事情都会提前告诉你，不用先等在门口。”
段清寒看上去那么聪明一个人，现在却也只是点头：“好。”
赵媛对他扬眉笑笑：“对嘛，而且你刚才也不是很有进步么。”
“虽然这样感觉好像有点奇怪，但我也真的不是想要教你什么，”赵媛生怕自己的行为一不小心就有些伤人，于是又想给自己解释，“如果你觉得不高兴了，就也可以完全不用按照我说的做。”
“我只是有时候想想，觉得你这样会不会更开心一点。”她说。
“会。”
而赵媛正要踏进单元楼时，就听见段清寒站在自己身后这样说了一句。
她的脚步再一次停下，而段清寒就在自己一米开外，但已经重新笑起来。
还是那副清俊的模样，不过比起一开始的疏离，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周身看不见的薄雾就已经消散了许多。
“如果你愿意的话……”
段清寒声音放慢了一点，不过不是犹疑，反而有一种难以明状的郑重。
“我想试一试，一点一点跟着自己最原始的本能走的感觉。”
尽管还算有心理准备，但赵媛还是被这句话震惊了一下。
其实段清寒一直以来虽然体面稳重，但也并不会什么事都藏着掖着，因此在如此直白地说出这些话时，她竟有些……欣慰？
当然了，在欣慰过后，还有一种不知道要不要答应的感觉。
其实这段时间段清寒给自己的空间很足，也不会一直催着自己要个答案。
她也知道，现在对方这么问，也只是真的想试一试改变自己。
但即便如此……
她也依然有些不知所措。
这种莫名的感觉并非源于惧怕，赵媛其实对感情没有什么过多的恐惧，也永远相信不必太过抗拒直觉，和生命里有意无意的安排。
所以她虽然没有设想过真的段清寒以后是什么样子，但不设想并不代表没有考虑过他们现在的状况。
其实要是说得过分一点，现在的情形对于自己而言其实还算舒适，保持着一个或暧昧或正常的范围内，有时候并不是不知道对方一点一点想要凑近的心思，而这种感觉因为还不错，所以并不是完全排斥。
可如果真的进一步会是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
她可以为了现在的安稳而选择拒绝，却也觉得就算真的有下一步的进展也不令自己恐惧。
简单来说就是一个顺水推舟的状态。
而在这样的状态下，就免不了有时候对方会把选择权交到自己手上的时候。
每当这种时候，赵媛其实一般都会有一些犹豫。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也可能是因为今天的这些对话，也觉得就算自己真的不跟他在一起，也也会想要看到对方因此而有改变。
虽然赵媛自己也知道，其实她并不能替段清寒做什么决定，而他这么多年都是这样的习惯，已经养成了一种思维定式，也很难说改变，对于他而言，是不是真的就是有益的。
赵媛有的时候想，也许有的人就是天生不需要那么多的快乐呢？也许有些人就会天生严格，要求自己把自己封闭起来，做一个所有人都会喜欢的欣赏的对象，而非做一个能取悦自己的、自己给自己能量的人。
“我刚刚还在想，我这样是不是管的有些宽了，也许你并不希望这样的生活改变，这样的习惯被潜移默化的修改。”赵媛看着他，“可是每当我这么想的时候又会觉得……快乐不就是一件每个人都应该拥有的东西吗？”
“为什么要去奢求别人的，明明只要稍微让自己感到愉悦，就可以满足这一点。”赵媛说。
“我知道，”她听到段清寒的声音，“所以我这么说，也是希望你不要有那样的顾虑。”
“你不必为此而答应我，但我的确想为了你做出改变。”
段清寒这一次沉吟片刻，然后说。
“所以，我也想要拥有这样的机会。”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够给我这种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