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天地审判台?
四洲史书记载的,自上古以来,天地审判台只开过七次,审判的皆是残忍无度、罪大恶极之辈,会被钉在耻辱柱上万年。“竟真的是戒律真神,不是幻影吗?”
“若只是幻影,苍琼上神与祝衡上神怎会认不出来?”
但见那两位上神,面对威望更胜一层的远古真神,也垂首行礼。
能让戒律真神出面,可见今日之事,牵扯重大。
只是羲灵怎么敢召唤戒律真神?一旦谎言被拆穿,会得到十倍百倍的惩罚,羲灵哪里来的胆量?
还是说,她所说才是真的?
长老提醒身后弟子们:“真神在此,不得口出狂言。”
众人立马噤声。
戒律真神眼中无怒无喜,无悲无怒,只一片冷峻。
他缓缓道:“黎琴黎诏,可知罪否?”
黎琴抬起头来:“敢问真神,我有何罪?”
这戒律真神由羲灵召唤出,是真是假不可知,难保是她使用了什么禁术,若是他站在羲灵那一边,又凭什么来定她的罪?定罪得拿证据,他有吗?
“你不知罪?”声若洪钟,传遍天际。
当这道声音一出,所有人都察觉到真神愠怒了。
忽然间,天地颜色大变,沉沉的黑暗铺天盖地席卷而下,四周的风愤怒嘶吼,裹挟着能撕碎人的力量。众人脚下不稳,慌乱不知所措。
接着,地面传来巨大动静,一座圆形的高台拔地而起,涌动着浩荡神力,直冲云霄。
高台边缘四周,毫无征兆地出现一根根神柱,有锁链飞出,将黎琴、黎诏死死锁住,一下带离地面。“哐当”,锁链拍打着神柱,声音令人后背发麻。
一双巨大的眼睛浮现在高空。
这一刻,所有人内心的阴暗面,似乎在那双眼睛面前,都无处遁形
当天地审判台开启的那一刻,四洲无数灵族、万千修士,都听到了动静,举头遥望天际。
乌云涌动,一幕幕画面浮现出来。黎琴定住。
众人看到那些画面,这才惊觉,那日在禁地里,使出杀招,强夺命格的人,分明是黎琴
乌云中画面继续铺展:在此之前,羽民国王宫中,黎琴与黎诏如何布置虐杀计划。
“妹妹,羲灵如此信任你,定然不会怀疑你我,若她能渡过雷劫,我们便坐享其成。
黎琴问道:“如若没有成功呢?”
“那便是没有利用价值废物,我会一剑洞穿她的心脏,还是说一
黎诏低头,吻了吻她的发梢:“你好好虐待一番再杀?”
黎琴笑道:“我蛰伏了万年,等的便是这一日,自然要虐杀一番。
黎诏捧起她的脸蛋,道:“父王令我殷勤讨好羲灵,为日后联姻早做打算,那羲灵还被蒙在鼓里,殊不知,我羽民国要的是“你说,羲灵一死,凤鸟王又失去了一个孩子,受此打击,可还能活?”
"......"
在场众人也是惊诧万分:
早听闻,羽民国与凤鸟族有联姻的打算,可居然,羽民国二王子与公主私下有染。还谋划着这等肮脏勾当。黎诏神色皲裂,眼眶震荡。
黎琴面色从震惊到惶惑,再到恐惧。
乌云中,更多见不得光的勾当画面,潮水般涌出一一
在进入神宵秘境前,二人与明业长老交谈,让长老在特定的时候,调动神宵之力,撤走保护弟子们的仙力。难怪,当时羲灵坠入水中,神力突然消失。
众人的议论声再也压不住,先辈们开神宵秘境是为了什么?是给灵修们试炼啊,可现在却被人利用,变成了弟子们的锁魂地。今日是羲灵,万一哪日不小心,便落到了其他弟子身上怎么办?
指责的目光纷纷射向明业长老,那张苍老的面庞,如同土色。
戒律真神道:“动用禁术,偷换气运,妄图欺天,这是第一罪。
“坑害灵族,毫无悔改,再三加害,当众污蔑,这是第二道罪,你们可认?”
“哐当”一声,那二人被摔到高台上,黎诏俯趴在地,一动不动,她身侧女子喘息着,身形艰难地起伏,呼吸声时短时长。审判台周围乌鸦缭绕,叫唤声尖利刺耳,令人毛骨悚然,都在厉声重复着二人的罪行。
二人被折磨得捂住耳朵,可接着,锁链突然变得滚烫,泛出烧红的光,一下烫穿二人肌肤。
戒律真神:“还不回话?”
黎琴承受着极刑,大口大口喘息着,身子剧烈地颤抖。
乌鸦们朝着她耳膜嘶吼,通迫她的回答,所有人望着她等着她,她忽然龇出獠牙,伸出锋利尖爪。“我何罪之有!”
高台上响起了一声叫喊声,她眼中升起异样的光芒,直视着戒律真神。
戒律真神道:“无罪?是你父母死于凤鸟王手里,你觉得寻人复仇,理所对应?”
“父母”二字一出,黎琴双目泛红。
乌云之中,浮现出一对蛊雕落在地上,吞食着灵修的心脏的画面。
黎琴看到父母,用力挣扎了一下,铁链“哐当”作响。
羲灵定住,这才知黎琴的身世。
戒律真神发问道:“他二人残害无辜,虐杀灵类,吞食麾下将士心脏,你觉得无罪?”
“凤鸟王秉公惩处,公正严明,你觉得残害忠良,害你无父无母?”
戒律真神的威压席卷天地,千仞高的化身让人生出跪下的冲动。
寻仇须得找对的债主,这个道理,在场所有人都清楚。可黎琴却丝毫不觉有错。
她额头渗出冷汗,手臂被锁链烫得“滋滋”作响。
黎琴青筋暴起:“父母被人杀害,作为子女,为父母报仇,便是有罪?修炼一道,本就弱肉强食,羲灵不如我,我以法术杀之,何罪之有!”“便是四洲修士,以实力说话,凭什么轮到我,便是有罪!这法则束缚的到底是谁?”
黎琴心中怎么没有悔呢?只悔恨没有做绝一点!
早杀了羲灵,怎会有今日?
她怒目看向羲灵,这一刻,发问的不只是她,更是背后的戒律真神!
“子为母报仇,天经地义!若我不杀,怎能甘心!”
"日后她的亲人不甘,亦可以向我索命!”
“凭什么不能复仇!不能杀她!”
声音一层层回荡。
她跌跪在地,汗水顺着碎发滑落,滴答溅在地上,明明疼极了,嘴角却微微上扬。
心中积攒的万年恨意,到这一刻终于爆发。
是啊,凭什么不能杀了羲灵?
风声呼啸,羲灵的声音响起。
“你说向我寻仇是天经地义,可什么叫天经地义?”
黎琴视野之中,羲灵慢慢浮起,手中变幻出一把紫色华丽的长弓。
羲灵的调子透着冰冷:“四洲诞生之初,统治神暴虐无度,乱施淫政,众灵族反抗,一箭射穿统治神的头颅,那叫天经地义!”“你父母残害无辜,食人心肠,你若弑杀了二人,将二人捆在高台之上鞭答,叫万人唾弃,那叫天经地义。”黎琴的神色瞬息万变,眼中恨意翻涌,高声通问。
“若你父王残害将士,杀有功之臣,你当如何自处,如何对待他呢?”
“我父王不会。”
“若是有呢!”
黎琴尖声问出这句话,半晌的沉默,我灵没有回话,黎琴嗤笑一声,眼中流出泪水,却见少女的手缓缓抬起手中弓箭。华丽的长弓泛着寒光,箭尖对准的,正是黎琴的胸口。
黎琴的心跳剧烈,看着羲灵搭箭,对自己道:“那我告诉你,我待你如手足,你做出这等事,我便不顾情意,毫不犹豫杀你。这便是我的答案,懂了吗。声音温柔,诉说着情话一般。
可旋即,那眼中掠过锋利锐芒。
话语落,长箭出!
长箭力若万钧,急如流星,破开空气,到达黎琴身前,将她一箭洞穿。
风声泯灭,天地安静了下来。
黎琴低下头,看鲜血从窟窿处汩汩流出,射中却不是胸口,只是右肩。
黎琴视线中,那道身影放下弓箭,她到底还是留了情面。
然而接着,却见羲灵微微一笑:“一箭就杀了你,岂非太轻易放过你?你还有许多罪,让天来一件件罚!”头顶传来巨响,黎琴抬起头,天穹出现了一道漩涡,漩涡中心电闪雷鸣,数不尽的雷电正在汇聚。黎诏爬起来,唇瓣颤抖,看着天边越汇聚越粗的雷龙。
是天雷要降世了!
“轰隆!”
一道天雷示威般咆哮,落在审判台前一座山,山石顿时被炸开,碎片飞溅。
连雄俊高山都承受不住天雷,二人又怎么可能承受得住?
整个天地都晃荡起来,黎琴再如何变辩白,此刻也觉恐惧,与黎诏想要逃开,却被锁链死死地摁在地上。是了,二人调换气运,拿走羲灵命格,凭什么没有承受过天雷就能飞升成仙?理应受罚啊。
两道雷龙盘旋着,发出的嘶吼,同时落下,银光乍起,审判台轰鸣颤抖。
一片烟气弥漫,二人滚落在地,七窍流血,就像是从高台坠落的鹰,身上再也不见高傲。
眼看第一道就夺去了二人半条命,剩下四十八道,又该如何挨呢?
下一个被天雷惩戒的,是那明业长老。
数十道天雷,积攒着前所未有的威力,那已步入仙阶万年的长老,曾经为万人敬仰,如今筋骨尽断,当场便不能活了。谁能想到短短几刻,风向便彻底扭转?此前迫不及待审判羲灵、给羲灵定罪者,心惊肉跳,生怕那天雷下一个便落到自己的身上。戒律真神开审判台,便是从无遗漏,所有参与的人,都无法逃脱。
所有的声音消失得一干二净,注视着那一道道雷劫落在二人身上。
这时,一道身影飞上了审判台,持着剑走到黎琴黎诏面前。
雷电随时可能落下来,他竟敢这样直闯入审判台?
来人是羽民国的王长子,黎延,面容威严冷肃,他在戒律真神
化身前缓缓跪下,脊背压得极低。
“还望真神息怒,此二人的确有罪,是我羽民国教化不当,然二人已挨过数道雷劫,再下去定会当场毙命,还望真神看在始祖女神的份上,暂且放过二人,后辈之间的事,后辈会好好处理,羽民国必然会给凤鸟族一个交代羲灵轻笑了一声。
她身边的我照怒火中烧,恨不得当场教训此人,可戒律真神在此,他也不敢造次。
话语刚落,九天雷霆,再次落下。
这一次劈中的,就正是黎延。
雷电传遍全身,黎延遭到一击,唇角渗出鲜血,双手颤颤撑地,“真神?”
戒律真神声音冷漠,没有丝毫情绪起伏:“你们谋划除去凤鸟王,意图取而代之,这二人所为,有羽民国在背后推波助澜,你们焉能脱身干净?”这话背后意味可值得深究,众人没料到竟牵扯得如此多
又一道天雷降世,黎延咬牙忍下。
身为凤鸟族王长子,他比别的的兄弟更为争气,甚至在修行上超越了其父王,早早历劫成仙,也算得到天道的眷顾,也是因此,才叫羽民国生出些许希望,可以在这一辈赶超凤鸟族。可今日两道雷毫不留情地落下。
他伤筋动骨,少说也得许久才缓得过来,作为羽民国第一战力,万一两族真挑起了摩擦,那羽民国便大大落了下风。不止如此,第三道、第四道似乎还在汇聚...
“轰隆一一”东方的天空骤然一亮。
黎延回头看去,那雷劫落下的正是羽民国的方向。
“你父王自然也漏不了。”
头顶威压逼人,此情此景,黎延哪里还敢为那二人求情,用剑撑着地面缓缓起身,冷冷看地上二人一眼离去。到了这一幕,众人才明白,什么叫戒律真神从无遗漏,说没有遗漏,那便是真的一个参与的也漏不了。“羲灵,过去。”戒律真神道。
羲灵看戒律真神一眼,得他指令,朝着黎琴黎诏二人走去。
黎琴视线中出现了一双鹿皮小靴,她垂着的手扣紧了地面。
自己生平最恨比不过她,可眼下这副狼狈模样,她却还是那样高高在上,真是讽刺。
黎琴不知哪来了力气,慢慢撑起脊背,看着眼前人。
可忽然,自己腹内迅速升起一股热流,浑身的鲜血开始倒流。
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点剥离她的身子。
黎琴看着一束红光在自己腹内汇聚、慢慢变大,又残忍地与自己剥离,汇入羲灵的身体里。
馥郁的灵力触及羲灵的一刻,光亮立马流遍她全身,在她周围形成一个温暖的包围圈。
那是自己夺来羲灵的灵力和气运!
黎琴不甘心地用指甲划着地面,凭什么,自己好不容易抢来的,就这样还了回去?
羲灵能承受四十九道雷劫,轮到自己,为何几道就足以要了命,她们日日一起修炼,到底差在了哪里?黎琴感觉到筋骨在一寸一寸地断开,骨髓中好似生出了千万只尖利的小锥子,在用力敲打着她的穴位,一下一下,又黎琴翻腾在地,疼得肺腑都要炸开。
黎诏自也逃脱不得,身子痉挛,痛苦地蜷缩。
戒律真神道:“羲灵那日遭受的疼痛,今日倍数返还给你二人。”
天地审判台,不会无缘无故开启,告诫四洲禁止调换气运之术,这才戒律真神的目的。
戒律真神道:“通天禁术,谁人敢用,被天道永拒,今日二人便是下场。
这二人所作所为,将会被四洲史书记载,永远钉在耻辱柱上。
他俯下眼,有十二柄宝剑浮现在空中,围绕住黎琴黎诏。
“羲灵此前无法辩白,便是因为身中缄口术。缄口术无解,唯有寻得施咒之人,剜其筋骨。
戒律真神的话语落下,十二柄宝剑齐齐插入二人的身体里,二人痛苦叫喊,鲜血四溅。
羲灵感受到,体内一股无形的束缚之力,慢慢抽离。
到这一刻,亏欠羲灵的才算全都还回来。
只是,戒律真神还没有打算停下。
在那二人奄奄一息时,他止住了天雷。空气中出现了两只小小的蛊虫,便钻进了二人的眼中。
蛊虫在二人肌肤下游走,黎诏痛苦地伸手去掐自己脖子,又被锁链束缚住。
“尔等残害亲友,便永远尝这剜心之痛,背叛的酸楚。”
他顿了顿:“现在,你们可觉有罪?”
羲灵望着那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二人
,黎诏匍匐爬到灵面前:“有罪,我有罪....还望王女原谅.....
他抬手触碰羲灵的鞋面,羲灵将脚拿开。
“是黎琴,大部分计划是她想出来的....
黎琴听到这话,似是不敢相信,颤抖着唇瓣:“黎诏?”
戒律真神唤了一个名号:“太微一”
他旧日下属在虚空幻化出,朝着真神颔首,“真神有何吩咐?”
“将二人拖入戒律之宫,慢慢恢复筋骨,日后每隔百年,再降一次雷劫。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戒律之宫曾经关押的都是穷凶恶极之辈,随着真神陨落,已许
都未曾关押进人了
看真神的意思,是不打算让二人死透。
也是,被雷劫劈得灰飞烟灭,疼一会便也过去了,哪里比得上半死不活更折磨人呢?
他二人不是信誓旦旦说,要虐杀羲灵至死吗?
那现在也体会一下,一遍遍被雷劫劈去所有灵力,如何修炼也无法恢复如初的那种绝望
这样催人心肝的折磨,只怕要耗上数万年。
但应该的,没有任何一个靠着自己手修炼的修士,会看得过去偷人气运的事。
就算过了万万年,这二人也依旧要被钉在耻辱柱上。
可这样大的冤屈,我灵竟然一个人承担下来了,若非戒律真神在,只怕要含恨,还有谁能给她申冤?事已至此,在场参与这次事的人都受到了惩罚,包括那为黎琴做伪证的几位女修男修。
羲灵浮在空中,扫视了下方一圈,心理盘算了一下,应该没有遗漏了,正要转身和真神道谢。
然而她抬头,天边还有一道雷聚集。
旁人显然也注意到了。
还有谁参与了?
下方广场议论纷纷,忽然雷龙落下,竟然直往人群中劈去,众人惊叫一片。
羲灵担心伤及无辜,等那雷龙消散,才看到了一个怎么也想不到的面容。
朝璟。
戒律真神道:“朝洛第四子,朝璟,撺掇翼族内乱,推动羽民国发难凤鸟族,这道雷,你挨下可有疑问?”羲灵指尖轻轻地颤抖,见竹青锦袍的郎君单膝跪地,以剑撑地,微微喘息着,缓缓抬起头,隽雅俊秀的脸庞血色尽失。他也幕后参与了这事?
朝璟对着羲灵无声地做口型,唤她的名字。
羲灵冷硬地移开视线。
“多谢真神为我讨回公道,晚辈不胜感激。”
羲灵落到审判台上,朝着戒律真神恭敬作礼。
“不必感谢,你受冤屈,本应有人为你伸张公道。”
她站起身来,却听真神话锋一转:“方才是为你申冤,接下来,才是给你命格拨乱反正。”
拨乱反正?
羲灵的目光落在天边集聚的三道雷龙,雷电霜亮,积攒着赫赫声势与威能。
“三道雷劫,只要你能挨下,便可以飞升成仙。”
比羲灵先回答的,是我照的声音:“凭什么?”
羲照触及到戒律真神肃杀的目光,硬是将话说完。
“我妹妹已经挨过了四十九道雷劫,她早就该成仙,为何还得再挨下三道!”
有声音附和道:“既是拨乱反正,那便直接将仙的命格给羲灵便是了,何必绕那么一大圈?”
“是不是必须要再渡过三次雷劫才行?否则便无法重塑肉身?”
这倒是扩展开了众人的思路。
戒律真神道:“尽快做出决断。”
羲灵长吸一口气,颊边被那三道雷龙的光亮,照得时亮时暗。
“这是天道重新给你的机会。”戒律真神道,“我的话已经给出,你若不愿,那便再等上千年万年,恢复了灵力,再引渡雷劫。“等等。”羲灵轻声道。
羲照见她出声,眼中满是担忧:
“你此前遭受过雷劫,筋骨受损,还没恢复多少,此时怎么能再历雷劫?”
很明显,现在不是渡雷劫的绝佳时期。
搏一搏或许会成功,但若失败了呢?
到时候雪上加霜,那伤势不知要等多少万年才能恢复?
这个道理羲灵自是明白。
但若三道雷龙,是成仙必不可少的一步,她没有理由拒绝
羲灵感知了一下腹内的治愈法宝,经脉恢复了一半。
只要,只要,她能承受住三道,就能肉身重塑。
“羲灵,你可想好了?”戒律真神道。
所有人等着羲灵回答,接着便见少女扬起声音:“三道便三道。
戒律真神古井无波的眼中,终于有了起伏。
却听一道清冷声音响起,唤她的名字:“羲灵。”
羲灵回头,谢玄玉抬手,将一物朝着自己掷来,是一件治愈神器。
羲灵手在虚空一推,那宝器重新回到谢玄玉手中,她没有接下,谢玄玉眼尾微挑。
我照看得干着急,她竟然治愈法宝都不用?真疯了不要命了。
羲灵一步步朝着审判台中央走去,挺直脊背,仰起头只等待着天雷降落。
审判台周围空气都浮动着电丝,
“轰隆”一声,粗大的闪电直冲而下,落在了审判台那道纤瘦的身影上!
电气缭绕,看不真切内部情形,只见那道身影好似倒了下去。
可等雷电散开,那道身影又慢慢地站了起来。
第二道落下,羲照从审判台回到了广场上,不忍去看,背对过去,听得头顶雷龙咆哮声,身子也跟着轻轻地颤抖了一下。没有多少间隙,第三道落下,一声响彻天际的“轰隆”声后,全场死寂。
我照见众人神色凝重,连忙转过头去。
雷电雾气消散,审判台上确实还立着一道身影,只是到了极限一样,整个人摇摇欲坠,猛地从高台边缘,往下坠去。"羲灵!"
他朝那道身影飞去,随他一同飞出的,还有朝璟。其他还有靠近想救的,见状都停下了动作
幽幽天光下,少女单薄的身影急坠,衣袍飘扬如皱。
那道身影坠入了浓雾之中,无人再看得清她。场面近乎凝滞,等了许久,众人等不到一丝动静,都意识到不妙。正当几位长老要出面时,道道金光从云层中漫射出,照亮了半边天。
浓雾散去,那道身影竟然重新出现!
同时她身后焦黑的羽翼,以一种全新的方式重塑,边缘从黑色转变为青色,朝着四周弥漫开来,重新焕发光泽,变成深深浅浅的绿色,如同碧波一样,折射出耀眼的清光!是青鸾羽翼,重获新生!
那道身影被羽翼托举回到了审判高台,从迷雾中慢慢出现,风拨开她的羽翼,扶着她的身姿,身上的霓裳霞衣浮动金光,一时间光亮传遍千里。凝滞的气氛,到这一刻终于松动,随即是议论声爆发。
她竟然真的飞升了!
“三道雷劫,羲灵已悉数承下。”
戒律真神的声音既威严又冷肃一一
“两次飞升,重塑肉身,迄今最年轻飞升成仙者,仙阶肉身最强,乃神之下第一人
“神之下第一人的”名号实在太过响亮,众人根本来不及消化。
两次雷劫,算两次飞升,那羲灵的肉身,在刚刚那么短的时间内,也是重塑了两次?!
既然已是仙阶肉身最强,这具身体可以说是刀枪不入,与其他高阶的仙人差的,便只是一点修行与时间。只需她再积攒一点灵力,步入仙人后期,只怕指日可待!
谁能想到,戒律真神在这里给我灵留了一手?
她被人夺去气运,天道当时都被蒙骗,未能及时还她公道,那现在戒律真神替天行道,还给她的也越多!那道身影足尖轻点空气,慢慢落在审判台上。
“多谢真神相助。”
许是她今日两次礼貌道谢,让戒律真神多看了她一眼,不知是不是羲灵错觉,那眼中似乎含着稍许的赞许。羲灵更加得意,得亏收起青鸾真身,不然所有人都能看到她翘尾巴。
至此,戒律真神的审判彻底结束。
千仞高的幻象化身消失,散进她手上小圆盘里,羲灵没忘记叮嘱一句:“别忘了把我的表现告诉羲婚神女哦。”羲灵回到广场,众人一下沸腾起来。
潮水般恭贺的声音围了上来。
"羲灵,你太厉害了!"
“居然在经脉还没恢复时,就能承受住两道雷劫。”
若问众人羡慕不羡慕,答案是肯定的,但问众人愿不愿意也经历这样一遭,那也不是谁都有那份胆量,敢搏那么大一把。羲照与有荣焉,揽着羲灵的胳膊,为她挤开人群,“你遭受了那么大委屈,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呢,还好有天地审判台想必你父王母后也看到了
不止凤鸟族,天地审判台声势浩大,整个四洲,举头就能看见,谁会错过?
我灵想想就骄傲极了。
二人走着,却见前方出现了羽民国的人,羲照道:“喂,你们这帮鸟人。”
羽民国王长子回过头来,他一身黑绶白袍,气质凛然,沉稳许多,见到羲灵,低手捂着胸口,弯腰行了个礼。“羲灵王女。”
身后侍卫亦然行礼,“王女。”
羲灵没有回礼。
黎延抬起头来,“还望王女宽宥,改日我羽民国定当赔罪。”
她神色冷淡:“你羽民国觊觎我凤鸟族王印,想要取而代之,若是不服,来单挑便是,翼族首领凭拳头说话,用这些手段算什么?”黎延脸上笑意渐渐落了下来。
她微微一笑:“给尔三日时限,速将昔日我父
交给羽民国的宝印交还回来,此后羽民族人,并入凤鸟族。
黎延神色微定:“王女想要宝印?”
“是,不止要宝印,还要你和你父亲负荆请罪。”
羲灵既已得知羽民国的谋划,若再坐视不管,摆明了就是软柿子任人欺负。现在没了缄口术,她终于可以向父亲提出合并羽民国一事。黎延显然无法接受,想要开口,动作间牵连到腰腹上伤口,闭了闭眼。
羲照盯着黎延,羲灵到底小上黎延几万岁,不比对方经历的大风大浪多。
羲灵道:“三日期限,若不归还宝印,我自有办法叫你们心服口服,到时候可不止现在这么简单了。”黎延神色阴沉,冷冷盯着羲灵。
“羲灵一”
这时,一道男子清润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声音一出,羲灵与羲照偏过头。
来人,是朝璟。
“我们找个地方私下说。”羲照冷声道。
羲灵正愁怎么找他,没想到他自己送上门。
寝殿的后院,远离喧嚣,绿树掩映,到了这里没有人了,羲照才一拳打过去。
青年秀丽的面庞上赫然浮起一道拳印,他没有反抗。
“什么意思?”羲灵冷淡开口,“你算计我?”
朝璟蹙眉:“善善,我没有想到他们会对你做出偷换气运之事,若我早日知道,定然会阻止.....
下一刻,一只银镯朝着那玉白的面庞砸去。
镯子“哐当”落地,掉落进草丛里。
那是朝璟曾经送给她的镯子。
他的目光缓缓抬起:“善善,你听我解释。”
她道:“我应该说什么,原谅你?可你真的在背后推波助澜了,不是吗?”
朝璟望着她,那张脸褪去了旧日玩笑时的神色,语调满是冰凉。
羲灵颤抖着道:“你对付我,挑起鸟族内乱,方便在你父神面前邀功,对吗?还是说,这是他的意思?你父神一直想要拿走翼族的统治权。"朝璟,人如其名,在外人眼中,端是君子如玉,青松傲雪一般的公子。
只是玉也有冷玉和热玉之分,朝璟显然是捂不热的那一块玉。
羲灵的父王在他襁褓时,将他捡回来,待他犹如亲生,他却如一匹饿狼,早在暗中准备反咬一口。
若非戒律真神,羲灵还不知要被瞒在鼓里多久。
眼下他神色清隽随和,显得羲灵才是无理取闹的那个。
“善善,对不起。”他轻叹口气,“我也是不得以为之,你父亲的权利太大,我介入羽民国,只是想用一点手段,稍微制衡你父王,但没想到,黎琴和黎诏会对你做出这等事。羲灵道:“翼族的始祖女神是我婚神女,不是你的父神,轮不到你们插手我们的事。
她说完抬起手,手中玉简闪烁着绿光。
刚刚她与朝璟的对话,已经全传给了羲灵的父王。
朝璟眸色一定,看向她,“善善?”
羲灵道:“我们一起长大,一起练习灵术,我把你当作我的半个兄长,因为你总站在我这边。可我忘了,你是神主之子,凤鸟一族对你来说,早被排在了后面。”朝璟伸出手,轻轻扶住羲灵的肩膀:“没有,我很在乎你,一直以来,最在乎的便是你和你父王,还有阿照,如果可以,我宁愿不回到神主身边,永远陪着你们。羲灵避开他的手臂。
她不是心软之人,今日审判台上她射出那一箭刺穿黎琴的肩膀,就表明了态度。
从他事情败露那一刻起,二人的关系便彻底破碎。这一点想必他也都清楚。
她望着那双眼睛,道:“你这么注重维系名声,想要比过你的弟弟朝晔,可曾想到,今日所有人都看到你虚伪的样子?”朝璟的目光闪烁了几下。
“你想动我父王,试一试?”
她眼中尽是倔强之色:“我真的想杀了你。”
她说罢转身离去,朝璟手从她肩膀上拿开,左半边脸落在绿树的阴翳中,看着羲灵远去。
下一刻,羲照的拳头朝他砸来。
“骗我到这种地步,你真该死!”
羲灵出了林子,已是树影婆娑,月上树梢,她长长呼出一口气。
方才她为何那么确定,此事与神主有关?
朝璟是神主流落在外的孩子,被接回去后,上有几位兄长,下面还有两位弟弟,夹在中间,并不得神主重视。故而他勤奋修炼,处处想在诸位兄弟争夺第一,想得到神主的肯定。
神主冷戾威严,号令四海,不许任何人质疑侵犯他的权威。
朝璟介入羽民国内政,引起鸟族内乱,这么大的事,怎会不提前与神主商量?
既然做了,那必定是得到神主默许。
他的态度,就是神主的态度,要借着羽民国,来让翼族内乱。
真是可笑,那日他还问自己,是否知晓羲谣神女的传说,究竟是为自己着想,还是想试探问出,凤鸟族的秘辛?短短一月,遭到两位至亲之人背叛,羲灵心里自然不好受,她抬起手掌捂住眉骨,擦去没有落下的泪。“善善,不要让别人的错误来烦扰自己,小鸟脑
袋能装的事就那么多,你若尽装坏的,那好往哪里装呢?”
母后的话在耳边响起。
羲灵想到父王母后,终于缓过神来。
此事还需与父王母后从长计议。
她继续往前走,绕过墙角,就看到一道熟悉身影。
正是方才她与朝璟争执时,提到的那个名字。
“朝晔。”羲灵往阴影中站了站,不让他看到自己红了的眼眶。
也不知他在这里听了多久。
少年姿态悠闲,穿了一件暗金色如意纹锦袍,腰间佩着一块玉佩,剑眉星目,身形在光下,显得挺拔修长。“我来看羊滢,顺便和你说说话,等你的时候,就听到了这里的动静。”
朝晔抱胸靠在墙壁上,视线透过她肩膀看向身后林子,目光玩味。
“早知我这个哥哥有些城府,倒看不出来竟是如此狠厉,我还真以为他对你一片真心呢。”
羲灵也不知自己嘀咕到神主的话,有没有被他听到。
她和朝晔,一个是凤鸟族王女,一个是神主的幺儿,幼时便见过,后来到了学宫,因为平素一同上的课程重叠,便成了一起互相帮忙做功课的搭子,只是自然比不过和朝璟一同长羲灵与他往外走:“不是说去看羊滢的吗,走吧,多谢你在秘境中帮我照顾羊滢,要不是你,只怕羊滢早就遭了人算计。”朝晔抬手捏了捏眉心,似乎听到这个就头疼。
“灵灵,你说给我找个队友的时候,没说是羊滢呀。”
“但小羊人还挺好的,给我做了这个。”朝晔抬手给她展示了一下手臂上羊滢做的箭袖。
羲灵夸道:“好看!羊滢手巧,做的东西都很好看!”
朝晔话音忽然加重:“不过你进秘境,为何要和谢玄玉一组?若是旁人就算了,偏偏是他,你来找我也行,还是说觉得我没有谢玄玉厉害?”“当然不是。”羲灵否认。
“谢玄玉”三个字,简直是他的死穴,羲灵和他从前没私下一起嘀咕谢玄玉自大狂妄,视此人为死敌。现在羲灵投敌了,还联手杀敌,朝晔不得来兴师问罪一番?
他和谢玄玉不合,其实大多数时间是朝晔单方面去骚扰谢玄玉,谢玄玉懒得理他。
毕竟这二人实在太像,都是天之骄子,天纵的奇才,众星拱月般的存在,偏偏一个是神主最宠爱的么儿,一个是神主收留的义子。朝晔只比他少个几百岁,就处处被压一头。朝晔道:“我父神总在我面前夸谢玄玉,真的是很不爽。要不是看在你和他秘境中一队,我当时必定会去和他打一架。你若下次再和他走近,我便不给你炼器课的功课看了。“不行。”羲灵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
炼器课,是她最头疼的一门课。
他停下道:“不过不管怎样,还是要恭喜你成仙。
羲灵哼哼了一声,今日这恭维她受到的不少,能叫神主的小儿子道贺,她还是很受用的。
二人去看寝舍看了受伤的小羊,一同照顾小羊,等羲灵到回来已是子夜。
羲灵躺在寝殿的大床上,终于得了空闲。
她反复看着自己的手。
成仙,夺回属于自己的气运、灵力、公道,真是哪哪都好,连带着诸多不愉快的情绪也被冲淡了许多。明日还有许多事要做。
早上有炼器课,好好学习,不能睡觉。
午后再联系父王母后,商量羽民国之事。
羲灵规划好明日计划,慢慢阖上了双目,像小鸟蜷起身子一般准备入睡养神。
下一瞬,她额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她翻了个身,体内那股不适仍然没有消失。
羲灵一下坐起身,咬牙切齿。
谢玄玉又召唤她回去了。
是了,羲灵是恢复灵力,但是还摆脱不了小鹦鹉的躯壳。
为何?因闯入小鹦鹉身体之初时,她和小鹦鹉结契,将灵魄绑在了一起,现在小鹦鹉的灵魄还在沉睡,躯壳需要一个灵魄顶上。也就是说,唯有小鹦鹉的魂魄醒来,她才能走。
但小鹦鹉此前被卧龙欺负,受尽了委屈,魂魄蜷缩在躯壳的一角,任羲灵如何唤它,它也不愿醒来,不愿意面对现生。羲灵若强行解契,只会伤害到它。
天地之大,生出一条小生命,能活着实在不易,羲灵不忍心伤害,何况羲灵也是借着它的身躯才最初躲过一劫,她愿意为了小鹦鹉,再等一等,想想办法让它醒来。至少现在的情况,比起之前,可好太多了。
她不用吞灵丹,便可变为人形,但契约限制着她,需要每日当一段时间的鹦鹉。
但羲灵的灵力也不是小鹦鹉能承受住的,导致她无法在这具身躯里待太久,需要拿捏一个度。
简而言之,恢复灵力后,十二个时辰里,她半天维持人形,剩下半天她还得当鹦鹉。
羲灵额角直跳,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力量召唤自己。
羲灵赤足下榻,抱着柱子,不让自己被拖走,脸色涨得通红。
她堂堂仙阶,羲灵王女,凤鸟公主,神之下第一人,居然还要受这等耻辱,给人当灵宠。
“扑通”一声,少女化作青烟,一只小鹦鹉扑动翅膀飞出。
只不过这一次,小鹦鹉颜色变了,不再是焦黑色,羲灵看到镜子中自己,睁大了眼睛,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一番,那股召唤再次传来。小鹦鹉啾啾炸毛,飞出窗户,翅膀掠过一排排寝殿。
好啊,谢玄玉,才从秘境出来,一会见不到本鸟,就浑身难受不自在是吧?
旋即,今日开审判台前,谢玄玉那番话回荡在脑海中,她猛地一个清醒一
他在林中看到了黎琴黎诏,也看到了渡雷劫自己,还看到了黎诏索要鹦鹉
那他会不会,把自己往小鹦鹉身上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