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约定好的一周期限已到，阿里斯的决心没有丝毫动摇。这段时间里，从莱昂王国寄来的信件原封不动地堆积在桌上，她看都没看一眼。
“大公夫人殿下，大公殿下求见。”
“现在？”
此时正是下午，里卡尔应该还在处理公务才对。突如其来的到访让阿里斯有些意外，她连忙起身下楼迎接。
“不用多礼。”
里卡尔挥了挥手，侍女们识趣地退了下去，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我有话要对你说。与其从别人口中听到……还是由我亲自告诉你比较好。”
阿里斯注意到，里卡尔的衣摆上沾着几滴墨水，显然是处理公务时被打断，匆忙赶来的。看来这件事也让他颇为烦恼。
“要我让人准备茶点吗？”
“不必了，我没有时间。我只是想在别人告诉你之前，先和你坦白。”
“你是指我和父母断绝关系的事吗？”
阿里斯没有回避他的目光，碧蓝色的眼眸直视着他的双眼。里卡尔摇了摇头。
“我这个人心胸狭窄，我的妻子做出这种事，我自然不会高兴。所以，请你原谅我。”
“可是，我真的已经和莱昂王国……”
“从今天开始，阿尔贝图斯大公国和莱昂王国正式断绝国交。”
阿里斯顿时愣住了，她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今天上午我已经正式向莱昂王国递交了国书，并通报了教皇厅。这是不可挽回的事实。”
“为什么……”
阿里斯咬着嘴唇，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
“抱歉，是我擅作主张。”
这件事，本不该由他来道歉。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里卡尔在替阿里斯承担骂名，为了维护心爱的女人的名誉。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相信你吗？”
里卡尔沉默了。纸终究包不住火，他也不屑于用这种拙劣的谎言来欺骗她。
“提出断绝关系的是我，是他们逼我的。可是你这样单方面宣布断绝国交……所有人都会指责你和阿尔贝图斯家族的。”
“没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
从他们筹备婚礼开始，里卡尔就承受了无数的非议。人们都说他为了得到原本内定为皇后的阿里斯，才故意制造了那场马车事故，又用巨额的嫁妆和婚姻来弥补对阿里斯容貌的伤害。他们称他为阻碍公主前途的罪人。
“你为什么要为那些莫须有的罪名承担骂名？”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阿里斯。
“你为什么要为了我，牺牲整个阿尔贝图斯家族？”
阿里斯是内定的皇后，他想要得到她，所以婚礼的过程才会如此不堪，这也就罢了。可这次不同，这次的指责只会更加猛烈。前脚刚把新娘娶回来，后脚就宣布断绝国交，这只会加深世人对北境野蛮的偏见。
“这不是牺牲。你知道的，我们阿尔贝图斯家族本来就与世隔绝，再多的骂名和诋毁，对我们来说也无所谓。”
就算事实的确如此，但这和这件事的性质完全不同。阿尔贝图斯家族根本没有必要为了她，去承受这些无端的指责和愤怒。
“我知道，我这个人很固执。”
里卡尔紧紧握住阿里斯的手。
“但这是我作为丈夫，以及作为北境之主的选择。”
“那我的选择呢？”
“就算你宣布和他们断绝关系，也只会招来更多的流言蜚语。你以为他们会轻易放过你吗？”
想要彻底摆脱莱昂王国的纠缠，最终还是要依靠大公的威严。他是阿尔贝图斯家族的家主，是北境的统治者，他宣布与莱昂王国断绝国交，谁还会再说什么呢？而阿里斯已经是大公夫人了，他们再也不能用“家人”的名义来束缚她。
“可是，你也不该用这种方式啊……”
“已经晚了。你生气也好，责怪我也可以。但我绝不后悔做出这个决定。”
里卡尔语气坚定地说道。
“别人的指责和非议算得了什么？我们和他们毫无瓜葛，他们的言语根本伤害不了我们，你不是早就明白这个道理了吗？”
的确，自从来到阿尔贝图斯家族之后，阿里斯就再也没有在意过别人的评价。
“阿里斯，你说过，你从不怨恨你的父母，对吧？”
“是的，我不会把宝贵的时间和精力，浪费在那些与我无关的人身上。”
“可是，如果他们因此受到伤害……你也能做到无动于衷吗？”
阿里斯皱起了眉头。
“我了解皇帝的行事作风，他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才能放过莱昂国王。”
这个男人，到底在为那些人考虑些什么？那些人，可是肆意辱骂他和他的家族是野蛮人，还贪得无厌地一次又一次地向他索取财物。
“仅仅是被女儿断绝关系，还不足以让皇帝死心。而且，说到底，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难道不是因为皇帝卑鄙，你的岳父岳母贪婪吗？”
里卡尔苦笑了一下。
“阿里斯，你可以责怪任何人，但不要说出伤害自己的话。”
即使在这种情况下，里卡尔依然保持着冷静和温柔。他肯定是在担心，阿里斯会因为这件事而自责和后悔。
“说到底，是我把你抢了过来，他们不亏。”
里卡尔捧起阿里斯的手，轻声说道。
“所以，无论别人怎么说，都是我赢了。”
他凝视着阿里斯，漆黑的双眸深邃而迷人。
“而且，我非常享受现在的结果。”
阿里斯的眼眶微微泛红，她白了里卡尔一眼。
“我是认真的。我真希望你能亲眼看看，皇帝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脸上是什么表情。”
他没有说谎。对于他来说，能够给宿敌一记重击，绝对是大快人心的事。
“这就是他对我在圣城阿斯，骑马俯视你的惩罚。”
当初为了避免冲突，里卡尔选择了忍耐，因为他身后站着想要守护的女人。
“我才不信你的鬼话。”
阿里斯的话，让里卡尔有些无奈。
“无论是当初，还是现在，或者将来……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我，不是吗？”
“这不是保护……”
阿里斯故意曲解他的意思，伸手推了推他的胸口，可是他却纹丝不动，就像他的心意一样坚定不移。
“我是你的丈夫，是北境的主人。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
里卡尔平静地说道。阿里斯从未想过，两个原本毫无交集的人，仅仅因为一场婚姻，就能缔结出如此牢不可破的羁绊。
“……好吧。”
既然里卡尔已经为她付出了这么多，她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阿里斯希望，自己也能站在和他同样的高度，回应他的心意。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很快回来。”
阿里斯转身跑回了房间，没过多久，她又匆匆忙忙地跑了回来。
“这是什么？”
“这是你给我的东西。”
阿里斯将一卷羊皮纸递到里卡尔面前，纤细白皙的手指微微颤抖。
“我们的离婚协议书。”
里卡尔的身体，瞬间僵硬得像块石头。这段时间以来，他几乎快要忘记了这份协议的存在。难道说，阿里斯现在就要兑现当初的承诺吗？他的脸上，清晰地倒映出内心的震惊和慌乱。
“不是的。”
阿里斯轻轻地笑了笑，然后从桌上拿起烛台，取下灯罩，将羊皮纸的一角凑到烛火上。火焰迅速吞噬了纸张，发出轻微的噼啪声。阿里斯拿起玻璃灯罩，将燃烧殆尽的灰烬收集起来。
“这就是我的答案，我的心意。”
她抬起头，碧蓝色的眼眸深情地凝视着里卡尔。里卡尔看着化为灰烬的离婚协议书，愣愣地出神。片刻之后，他终于明白了她的心意。
“你的心意，我收到了。”
他低声说道，然后将阿里斯紧紧地拥入怀中。阿里斯也伸出双臂，紧紧地抱着他宽阔的背脊。虽然他们的婚姻始于契约，但他们之间的感情，却是真实而深刻的。
他们都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 ?? ??
国交断绝的消息，很快传到了莱昂王国。国王勃然大怒，气急败坏地拍打着王座的扶手。
“早知道就不该相信那个野蛮人！”
“陛下息怒。”
“王后，你就一点都不生气吗？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就这么被他们拐走了，现在还断绝了国交，让我们骨肉分离！让外人看了我们莱昂王国的笑话，我们以后还如何在大陆上立足？”
国王的真心话，在最后还是暴露无遗。他根本不在乎阿里斯的死活，他在乎的，只是自己颜面扫地，被人耻笑。
“陛下，您消消气。阿尔贝图斯家族一向不与外界来往，我们和他们，也不过是因为公主的婚事才短暂地联系在一起……会有今天这样的结果，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米兰达柔声细语地安抚着国王的情绪。
“是啊，北境的蛮夷之邦，做出这种事也不奇怪。”
“他们不过是有点钱罢了，怎么能和我们相提并论？”
当初，若不是因为贪图北境的财富，他们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只可惜，人心总是善于遗忘，尤其是遗忘自己不堪的过去。
“经过这件事，阿尔贝图斯家族的名声算是彻底毁了。娶了我们的公主，转头就断绝国交……简直是毫无人性！”
“没错，抢走了我的女儿，还单方面撕毁盟约，简直是欺人太甚！别忘了，当初要不是因为他的马车，阿里斯也不会毁了容貌，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公主真是可怜，可是，我们又能怎么办呢……？也许，我们可以把这件事告诉陛下，或许他会看在您的面子上，对我们网开一面。”
米兰达不愧是王后，她总能敏锐地抓住问题的关键。与其和阿里斯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联系，倒不如装作被大公拒之门外，这样一来，所有的指责和谩骂，就都落到阿尔贝图斯家族头上了。
“都是阿尔贝图斯家族的错，他们怎么可以如此蛮不讲理！”
“所以才会被叫做野兽，还如此厚颜无耻地活着。说到底，我也是受害者，我的宝贝女儿，就这样被他们抢走了！”
“陛下，您就别再自责了。好在我的侄女罗莎琳已经成为了皇后，看在她的面子上，陛下应该不会再为难我们了。”
“……但愿如此吧。”
“当然了，我们再也不用看阿尔贝图斯家族的脸色，低声下气地给他们写信，苦苦哀求他们和公主见面了。唉……如果公主当初能够像皇后那样识大体，就好了。”
米兰达故意说了一句风凉话。反正国王对自己的女儿没有半分怜悯和慈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