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
段北苍拍了拍脸，噙上笑意踏入屋内。
床榻上，那名络腮胡壮汉微微侧目，自带狠厉的眸中，掠过些许的恼意。
他并未起身，而是抓起床板上的一面肚兜，呼啦地扇着风，面无表情道。
“你还知道来？昨夜带你三哥进城快活，现在终于想起我了？”
站在他面前，身躯矮了半截的瘦削青年，徐徐咧开嘴。
“哪的话，小弟这不亲自来赔罪了么，还请兄长同去陪陪王三哥。”
面前的这位爷，自然不是这间淳朴茅舍的主人。
黑风山共三位首领，老三昨夜已经被埋了，而眼前这位，正是老二赵虎，和前身私交密切。
两人共同的嗜好，便是搜罗附近村里哪家的小媳妇最俊，一般都是前身白天踩点，晚上赵虎便会亲自登门造访。
两人间虽有协议，不可随意取人性命，可若真是遇到恐吓不住的人家，那便
“嘿，无趣。”
见段北苍乖巧顺从，赵虎蔫蔫地打了个哈欠，随即微微侧身，露出身后的景象。
顺势看去，段北苍看到了棉被下半掩的那具雪白躯干，她浑身被剥得清光，双目瞪得浑圆，嘴角的血迹已经干涸。
“这小娘子滋味还不错，就是胆子忒小，居然吓尿了，劳资一上头就给弄死了你，不会怪二哥的，对吧？”
对上青年的目光，赵虎依旧是轻描淡写的口气：“放心，规矩我懂，全家都弄死了，保证死无对证，不会给你添麻烦。”
段北苍缓缓垂眸，似乎并不关心这些：“家中应该还有个婴孩，现在何处？”
提及这个，赵虎倒意外地瞥了段北苍一眼，他没想到这废物少爷居然也如此狠辣，连小孩都没漏掉。
随意指着门外，赵虎又是笑了：“你去井里捞捞。”
话音戛然而止。
下刻，赵虎瞳孔猛地瞪大，浑身如遭雷击，竟是看到了门口矗立的吴玉。
见状，段北苍脸上终于多出几丝笑意。
他顺势坐上床榻，一只手悄然扯过棉被，盖住那具赤裸女尸，另一只手攀上赵虎的肩膀，附耳道。
“怎么样，我猎妖衙门的新人，保证新鲜，权当给兄长赔罪。”
闻言，赵虎终于认真打量起段北苍，见对方眼眸澄澈，他警惕的脸色这才逐渐瓦解。
“你倒懂事，这番美意，兄长也不好拒绝……放心吧，我知你所图，等进了城，少不了你的好处。”
听着这话，再联想起昨夜王道的嘴脸，段北苍搂肩的动作，越发亲密几分。
锵——
门外，将两人的话尽收耳底，吴玉猛地抬头，手中长刀骤然出鞘。
她盯着段北苍，满眼杀意。
自己日防夜防，还是着了这狗贼的道！
对方哪里是来处理匪患的，分明是要借机吃了自己！
“我他妈……杀了你！”
屋内，段北苍循声看来，那手掌也是缓缓扶上刀柄，将刀身抽离三寸。
他双目微眯，凝视身边的赵虎，沉着嗓子问道。
“二哥，你直说，要死还是要活？”
没有回头，赵虎眸中涌过火热。
“如此刚烈的美女，我喜欢尽量抓活的吧，死了也”
噗呲。
话音落，寒光乍现。
赵虎只觉一股清凉从胸腔透出，他讷讷低头，却见一柄钢刀穿过胸膛，刀身鲜红刺目。
耳侧再次传来那熟悉的嗓音。
“二哥要死，兄弟定要成全，你说呢？”
“你！”
赵虎心神俱震。
他猛地想要窜出，可在那平平无奇的手掌按压之下，任他百般挣脱，皆如蚍蜉撼树，毫无效果。
“别怕，我说过，让你去陪王三哥。”
闻言，赵虎眼中惊骇更甚，正要破口大骂，钢刀又在体内猛地转了三圈。
“额额额”
刹那间，他眼内的怒色迅速涣散，壮硕的身躯也顺势朝地板栽去。
粘稠之物顺着长刀滴落，握刀之人却眸光平静，一言不发。
忽然，段北苍急速背身，口鼻中涌入的浓烈腥臭汹涌而来，他下意识屏住呼吸，双肩不由颤动。
这不适感越来越强烈，他只能用力咬牙，直到牙尖酸软，双腮胀痛，才勉强止住那股恶寒之意。
分明不是第一次杀人，可亲眼目睹灭门之祸，段北苍还是没能忍住胃里的翻涌。
他本以为自己上辈子见惯了世道炎凉，可比起这草菅人命的乱世，心中也不禁涌现悲凉。
是了。
英雄总是恰好赶到，并拯救苦难者于危难间的戏码，那是上辈子电视剧里才演的剧本。
这个世界的真实，只会比眼前的画面更加残酷。
他唯有不断变强，才能确保自己不是被挂上树的那个。
噗通！
噗通噗通！
心口依然在狂跳不止，直到耳畔传来一声脆响，段北苍这才敛住心神，转身看去。
屋门口，吴玉手中长刀哐当落地。
她双眸瞪圆，又极力揉眼，显然不愿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段北苍淡淡瞥过女子，攥起血呼啦的衣领，一步一步将尸首拖至院中。
在吴玉心绪激荡之际，耳边已然传来了对方的命令。
“将尸首妥善安葬，另外水井里你也找找。”
吴玉疯狂吞咽着口水，想以此消除内心的震动，她真的很想揪住青年质问，可眼角余光正好瞥见对方那微微发颤的手掌，嗓中的话一时哽住。
她动作飞快，开始忙活起来。
直到日上三竿，坐于台阶上休憩的青年忽地睁眼，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村落，吴玉沉默地跟在青年身后，眼角余光盯着前方那上下起伏的官靴，亦步亦趋。
村民们则是零星地蹲在土路两侧，一排小娃手中攥紧瓦片，而农户们则握着家中锄头，却不敢上前阻拦。
直到一名老妪颤巍巍走出。
“呵呸~”她一口浓痰吐向段北苍。
然而，在众人惊恐的注视下，这位望月城臭名昭著的差爷，却默默地取出手帕，擦干净裤腿上的痰液。
他没有拔刀，没有发怒，反而就那般平静地离开了村子。
村口，段北苍在花甲老人身前站定，垂眸道。
“凶匪我宰了，二牛一家，也已妥善安葬。”
在老人陡然翻起的眼波中，青年轰然转身，嗓音锐利。
“还有，若黑风山问起，你如实告知即可，无需隐瞒。”
“爷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杀人者，猎妖司，孙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