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过半。
孙彪匆匆回到第一楼,把所听所见的都告诉白糖。
“我只能攀在墙头上偷听,不敢深入院中,所以听的不是很全,只知道陈荷花确实是和孟大人有了不可说的关系。”孙彪说这番话的时候,脸色都有些不自在。
“这个陈荷花……”白糖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好,无语的看了巧云一眼:“那天你跟林哥儿支支吾吾的不肯说,我就猜到了,但没想到那个人是孟大人,她可真是胆大包天啊。”
“我是没脸说,我一个姑娘家怎么说的出口,而且那日光线昏暗,我们只见到她与一个男子在里面,却没认出那男子是谁。”
“陈家那边呢?”
“方书明去过陈家,也不知陈家三口怎么糊弄的,他走时兴高采烈的,异常振奋,后来跟着他回了方家,就撞见了县学两位学官过来通知方书明明日可以去上学。”孙彪汇报完,就看了白糖一眼:“白姑娘,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做?要不要拆穿他们?”
白糖沉吟不语。
陈荷花这人最喜欢暗地里摆弄那些手段,这一点她是知道,但没想到新来的孟大人骨子里是个好、色鬼,这两人遇见,一拍即合,一个图色,一个图权,竟真的鬼混在一起了。
这次陈荷花算是抱上了一根粗大腿,北朝虽然是中央集权制,但地方官员大到一县、一州之长,是可以破格提拔录用九品以下的基层官员,而不需要请示朝廷吏部,孟大人手中的权力,足够让方家再度翻身。
这还没怎么地,就恢复了方书明县学念书的名额,以后还不知道要借着孟大人的权利捣鼓出什么事情来。这可不是白糖想看到的局面。
不过话又说回来,民不与官斗,这是历代平民百姓总结出来的避祸良言,不到万不得已时,白糖是不愿意出面得罪当官的,更何况还是当地的官员。
就不说孟大人有没有后台的话了,要罢免一方官员,事关重大,绝不可能因为一点点的行为失当,就把人给免了。若自己出面拆穿这对奸、夫、淫、妇,陈荷花名誉扫地自是不用说,可万一扳不倒孟大人,那就是给自家招来一个劲敌,惹祸上身。
若使个计谋让孟夫人撞见,恐怕作用也不会太大,孟夫人到底是孟大人的结发妻,绝对不会把自己丈夫的丑事公布出去,造成什么恶劣影响。
而且,孟大人上任几个月来,她从没在城里见过孟夫人招摇过市,可见这是个低调谦逊的妇人,拿不拿捏得住自己的丈夫都不好说,万一拿捏不住,不见得就能彻底切断孟刘之间的关系。
孟夫人不行……换成别人更是不妥,谁会为了孟大人的私事得罪孟大人,见到了也只会当做没见到。
“白姑娘?”孙彪见她久久不说话,忍不住叫了一声。
白糖回过神,摇了摇头说:“这件事现在急不得,须得等待一个机会。”
孙彪寻思着,点头说:“也是,他眼下只是帮方书明做了个保,算不得渎职,白姑娘难道是想再等等,等他以后做出一件足够撤职查办的事儿来?”
白糖思量道:“也不全是,我是想着,等一个机会,让他在众目睽睽时泄露奸、情,最好有上级官员在场,当场来个查办,如此一来,铁板钉钉,叫他无法翻身。”
“白姑娘,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想到一件事儿,年初咱们这儿不是有水患,下游的徐州和江州也都遭了灾,现在各地都在兴建水渠和防务,圣上还派了钦差来这几地巡访督察,说不定哪日就访到咱们这里了,听说来的几位钦差,最低都是三品大员。”
白糖眼睛一亮,心中慢慢有了计较:“真有这事儿就好办了,哪怕他们原本不打算来,我也有法子叫他们来,这几日你去打听打听钦差们访到哪儿了。”
白糖随后又想到,钦差察访必然先去州府榆阳府,然后才会去周边的县市,她立刻坐下来给杜老板写了一封信。信中除了感谢他这次帮忙解决陈文生安葬他娘一事之外,又请他帮自己做另一件事儿,末了,顺道提了提次年的合作事宜,让孙彪把信送去镖局。
当天下午还没到未时,巧云和孙彪等人就坐不住了,纷纷上来敲门。
“方马氏未时三刻在东门口斩首,你不去瞧瞧热闹吗?”
斩首有什么可看的,又血腥又渗人,知道个结局就是,方马氏到底怎么死的,白糖可不感兴趣。原本不想凑这热闹,架不住巧云一个劲儿的拽她,只得无奈地起身,和大家一起出门去。
城中百姓都知道今日东门口菜市要斩首死刑犯,街面上早已是人来人往,摩肩接踵的画面。所有人都往城东走去,青临县好些年没斩首过死刑重犯了,竟成了一场盛事,全城的百姓倾巢而出,县郊周边那些村落的百姓也都早早涌进城看热闹。
白糖到了目的地,远远的瞧见官差在菜市口的行刑台周边围成一圈,组成人墙维持着秩序。
刑长官和刽子手早已准备就绪,方马氏戴着手铐脚链跪伏在地上,头发变得斑白,她几日不见已经瘦得脱了相,面色苍白,口唇发黑,完全找不到昔日的半点影子。虚弱地跪在那儿,不住地咳嗽,时而咳出一滩血来。
不知道情况的,单看眼前这画面,都会为台上风烛残年的瘦弱妇人感到心酸和不忍。但当刑官宣读了方马氏的罪状时,周围那些百姓全都变得义愤填膺,扔鸡蛋的、扔菜叶的,犹如雪花片一般落在方马氏的身上。
方马氏没有半点挣扎和反抗,麻木的跪在那儿,一双浑浊的眼睛不停的在人群中搜寻着什么。
突然,方马氏神情激动起来,猛得挺直腰板,带动了身上的手链脚链一阵哗哗作响。
白糖顺着方马氏的视线看去,就在不远处看到了方青和方书明父子俩,站在一旁哭成了泪人。三人过来送行,都是双目含泪,面容凄凄。
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方马氏浑浊的眼睛里禁不住流出不舍的眼泪,目光里全是一片珍重道别之意,不过片刻,她深深的叹息一声,认命地低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