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灿霍然抬起头,看到白糖,很是意外:“白糖妹子?”
“你怎么在这儿?”白糖诧异的问。
朱明灿苦涩一笑:“最近家里出的事儿太多,眼看着播种期都要过了,地还空在那儿,便把这些地登记在这里,准备租赁出去。”
白糖稍一想就明白,朱家在村中不算是人丁兴旺的人家,原先朱四平身体还好时,父子俩做工活之余,尚且还能兼顾着种几亩地,眼下朱四平躺在床上,只剩了朱明灿一人,他要照顾他爹娘,家里琐事又多,根本顾不上那些地。
而且朱四平是个手艺人,不靠种地吃饭,估计王家也就两三亩薄田。
朱明灿将手中的租契揣进怀中,面上多了几分朝气:“村里剩下的都是难过的回忆,我和爹娘打算来县里重新开始。”
听这语气是朱张氏也同意了,看来,朱明灿一家这次搬来县里是势在必行。
白糖就忍不住问他:“县中谋生不易,你又把地租出去了,以后打算做什么行当?”
朱明灿毫不犹豫地说:“做木工活,我从小跟着爹学木工,一身的本事都是爹教给我的技艺,我要好好把它发扬光大。”
白糖见他今日打扮的很干净利落,精神面貌都要比先前好了不少,像是已经鼓起勇气接受了生活的洗礼。几天不见,心灰意冷的少年就像变了个人,眼中有了精气神和直面困难的斗志。
她唇角一弯,鼓励他说:“木工是门吃香的行当,你来县里不难找到活计,这些我倒不担心,只一点,你和你娘住哪儿?县中的四合小宅院少也要几十两,这些可都有安排了?”
田粉花母女双双身亡之后,那梁大牛就跑的不知去向,他卷走了朱家送过去的十两聘银,这钱迟迟归还不上,想必朱家是没剩几个钱了。
朱明灿听着她关心的语气,目光暖了暖,摇头说:“你不用替我担心,我方才已经在牙行里打听过了,城东有片胡同,里面都是大杂院,那里的宅子并不贵,三两就能住一年,我和我爹娘都不是不能吃苦的人,有个住的地方,每日能吃饱饭就满足了。”
白糖听着就点了点头:“毕竟是来县里讨生活,一开始总是艰难一些,以后会慢慢好起来的,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有什么难处你直接去四方巷的第一楼找我。”
“好。”朱明灿浅浅一笑,笑得温润。
嘴上虽答应下来,心中却想着,这次来县里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既然来了,便要重新开始奋斗,绝不能给巧云在添麻烦,他要挑起家中的大梁。
“明灿哥,你稍等。”白糖看他包袱里扁扁的,就知道里面没什么干粮。扭身跑进旁边的酒楼里,要了两个烧饼,又趁着无人时,偷偷从淘宝仓库里拿出一只烤鸡。这些熟食,她在仓库里常备了一些,就是以备不时之需。
放在淘宝仓库里的东西不会腐坏,温度也不会变,就像刚放进去的时候一样,烤鸡拿出来了,还隔着油纸散发着香喷喷的香味儿。
走出店铺递给朱明灿:“走,我送你出城。”
朱明灿握着热乎乎的烧饼,满心都是熨帖:“白糖妹妹,谢谢你,我……”心中压满了饱胀的情绪,却不知该如何张口。
白糖扑哧一笑:“快别婆婆妈妈了,不就是一些吃食,你吃饱了肚子,好能打起精神忙家里的事儿。”
朱明灿收起眼里的情绪,将食物装进包裹里。白糖送着他往城外方向走,一边走一边问,“你爹身子如何了?”
“身体一天比一天好,头疼的毛病不再犯了,可精神还是很差,只是我娘,整日闷闷不乐的,有时会莫名的发脾气。”
白糖也不意外。她早就猜到了,朱张氏精神受了刺激所以只能靠自己调节。就安慰他说:“你也别太担心了,等你们搬来县里,换了环境,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朱明灿本能就想说谢,只是,话到嘴边又顿住。白糖是一番好心,拿他当朋友看待,他总是把谢字挂在嘴边太过矫情生分。就只说:“这段日子要忙着搬家,料理家务事,恐没什么时间,等我来县里安顿好,找了活干,一定抽空去看望你们几个。”
白糖就发现,自从朱家出事以后,朱明灿的确成熟了不少,退去了先前的青涩,说话也更稳重了。
两人一直走到城门口才停下脚步,白糖朝他挥手道别。朱明灿站在夕阳下,即使是暖黄的金色光芒包裹全身,他的身影依然有那么几分孤寂,他几次欲言又止,到最后,却只说了句:“白糖妹妹,回见。”
白糖目视着他走远了,才叹息一声,转身离开。这次见面,两人都是没提到巧云。白糖是因为不想过多以局外人的身份干预这件事,她猜测朱明灿也有自己的苦衷,从他道别时的欲言又止不难看出这一点。
一来家里刚出了大事儿,忙乱之中顾及不到个人感情,二来,家中大树骤然倒下,失去了依靠,未来的生活压力骤然变大,他毕竟是个男子,养家糊口是第一位的,大概也明白了巧云并不是因为面子拉不下拒绝的他。
回到第一楼里,已是傍晚,见孙彪和巧云两人还在,忙让他俩赶紧家去歇着。说:“这几日眼看又到送桌椅的时间,屏风也要送来了,要干不少活,你俩早早回去歇下。”
孙彪笑呵呵的摆手:“哪用的上白姑娘交代,我们都记着呢,一准卖力干活,我今个就不回去了,不是说了要值夜。”
巧云也赶忙说:“我这几日都不告假了,明后个绝不拖后腿。”
同一时间,白林村朱家的院子里,朱珍珍与朱明灿姐弟俩也在为“道歉”这件事儿而争执。
“我不去,姐,你和姐夫也别去,即使要去,也不是现在去。”朱明灿坚定地说:“爹受伤满打满算才半个月,你们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安排我的婚事?”
“你的情况和别家不一样,爹受伤前你就定了婚,爹娘都盼着你成亲,他现在最希望的就是看到你娶妻生子安定下来,谁敢嚼舌根子我和他去理论!”
朱明灿沉下脸,“姐,你怎么还执迷不悟。”
朱珍珍见他脸色难看,不禁软了语气:“你要实在不想去,就别去了,不过姐还是想着,你明日最好还是现身的好,眼下咱们家就是要放低姿态,不这样,外婆怎么可能心甘情愿把巧云嫁来。”
朱明灿摇摇头,讽刺地说:“要去娘也该一起去,你们可说动娘了?说不动娘就在这里说服我,你们也不想想,我有哪个脸在这个时候去,就是往后要娶巧云,也不能在眼下,我和爹娘搬去县里总得安定下来,不然你让巧云跟着我吃什么喝什么?眼下根本不是好时机。”
“你等的起,巧云可等不起,她是待嫁的年纪,谁知道过个一年半载的,外婆会不会把她许配给别人。”
“巧云对我没有那个意思,从一开始她就跟我说清楚了,是我自己执迷不悟,我一直以为她只是害羞,现在我知道她是真的不想嫁给我。”
“你又知道了?你怎么如此天真!”朱珍珍气的跺脚:“她一个姑娘家,自己能做什么主,外婆给她说了亲,她就得嫁,咱们现在不抓紧些去帮你把婚事定下来,你就等着以后她嫁别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