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会儿,江岸两边已经陷入了昏黄暮色,甲板各处烛台上点起了灯,除了两家外,甲板上其他人家都陆陆续续吃起了晚饭,可白义这边因迟迟想不到法子解决这事儿,谁也没胃口动快。
“爹,娘,大伯,大伯母,你们好歹吃点东西。”白糖劝说他们:“发愁归发愁,不吃饭身子骨怎么受得了。”
见他们不开动,她又说:“咱们问心无愧,就是官府也不能把咱们怎样,往坏处想想,即便最坏的结果,不过就是被扣两天,我信已经写好,明儿一早就发回去,请了里正和泉哥儿带牙牌过来作证,事情一了就往榆阳府赶,算算日子,恰好能赶上苏凤祁的考试。”
说着,给巧云打个眼色,两人起身把包裹里的干粮分给白义等人。白义接了干粮,嚼在口中不是滋味地下咽。
他知道,白糖说的对,可任谁遇上这样突如其来的麻烦,心里也不会好受,他们又都是无权无势的乡下人家,招惹上是非,心里头自然惴惴不安,尤其是凉棚外,始终有三个船工轮流监视着他们,这让本就心情郁涩的两家人更觉压抑。
白义就叹口气,喊白礼夫妇别担忧,“凡事有大哥在,若不成的话,明儿我亲自随官差走一趟,你俩安心等着就是,吃饱了才有余力照顾好巧云和糖姐儿她们几个。”
白礼和白柳氏听了这话,这才打起精神拿起干粮。吃过饭,两家人早早歇下了,只是发生了这样的意外,大家躺在甲板上,担忧的彻夜都没能合眼。
长夜漫漫,时间过得缓慢,也不知捱了多久,天际边才滑过一道黎明的橙光。
白糖第一个坐起来,揉了揉发酸的肩膀,起身端了木盆去不远处的淡水箱里打水洗脸。回来时,白义几个已经起身,白柳氏抱着团子给他喂着调制好的米糊,巧云趁大家都起了身,便开始拾掇着地上的行装。
马上就到州府的岸边了,等待一行人的还不知是怎样的状况,白义满脸掩不住的愁色,他离开凉棚,主动走到其中一个看守的船工身边,嘴角挂着和气的笑,打问着情况。
白柳氏吃过东西,把团子交给白钱氏,招招手,叫来白糖和巧云,压低声说:“糖姐儿,昨个你爹和你大伯商议过了,等会到了岸边,官兵来了,你和糖姐儿,你们两个只管闭紧了嘴巴不吱声,官兵问起来,不论问什么话儿,自有他俩应对,你们几个小的不要强出头。”
白糖下意识摇了摇头,“这可不成,爹和大伯都是憨厚人,不擅口才,我虽小,可也是经常做生意的人,官兵问起话儿来,我自然要在旁帮衬着。”
白柳氏摇头笑笑,“傻孩子,我和你爹昨个思量来思量去,觉得昨日那妇人不安好心,州府的官府也不知清廉不清廉,咱们平头百姓落到了官府手里,还不是任人宰割,若他们不是为民做主的好官,而是那懈怠公事,草草了案的,说不准咱们一进去就给咱们来个屈打成招,爹娘不会眼睁睁看着你们几个小的受罪,若实在没了法子……到时他俩会把一应罪责都担了,只要能保你们几个平安。”
白糖听的一怔,原来她昨个说的那些,在白义白礼心里,还不算是最坏的结果,白义和白礼已经合计好了最坏情况下该怎么办。
白糖眼睛一热,赶忙摇摇头,“酿,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们好,可这事儿咱们家清清白白,就是遇上了屈打成招,也决计不能招认,一旦招认可就麻烦了。”
巧云也在旁哗哗地掉着泪,扯着白柳氏的袖子说:“不会的,不会的,你们别想岔了,官府指定不会这么对咱们的,团子就是你们的孩子,不是偷来拐来的,你们凭什么招认。”
“好了好了,乖孩子,别哭,你叔也说了,这是最坏的打算,我知会你俩,是让你俩有个心里准备,待会千万记得,他们问啥也别张口,没得受了牵连,你们几个都是小孩子,他们理应不会难为你们。”
白柳氏又絮絮叨叨说些什么,白糖无心再听下去,丢下一句:“就是真让大伯说中了,到了那般地步,我也绝不会让爹和大伯他们受刑狱之灾。”
说完,转身走出了凉棚,径直走到白钱氏身侧,伸了手,“婶儿,我抱会孩子。”
小团子刚吃了饭,精神头正好,瞪着大眼睛左右环顾,白糖在他小脸蛋上亲一口,“团子,叫姐姐。”
团子“嘎”一声笑,把小脑袋埋在她肩窝上,摇摇晃晃地撒着娇。
白糖苦笑一声,一般孩子一岁多点就会张口叫娘了,可团子从娘胎出来身体就弱,当时家里环境还不是很好,现在每日除了喝羊奶,辅食皆用淘宝空间的神气药水加入,可这么久过去,这孩子仍是未张过口。
“快看!前面就是码头!”身旁几个船客匆匆跑到桅杆边,喜出望外地大喊。
整条船上的人都沸腾了,经过了一天一夜的航行,总算要到目的地了。
而那三个船工,互相对视一眼,纷纷朝着白义所在的凉棚走去,守在门外寸步不离。外头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船客们欣喜地奔走相告,拾掇着行装准备下船。
凉棚里,白义一大家子却是低眉耷眼地坐在那儿。约莫半刻钟后,船只在港口停泊下来。船停稳之后,甲板上的船客陆陆续续下船走光,只余下那三个船工还在严阵以待地看守着白义一行人。
不多会儿,从甲板西边的登船口处传来一阵铿铿铿的脚步声儿,紧接着,一个穿着官服的巡案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几个官兵,旁侧还跟着那个举报他们的妇人张氏。
白义等人知道来的必然是州府当地的官差,当即全都站了起来,忐忑不安地看向打头那位大人。
那人四十来岁,体态清瘦,面容严肃,两道浓眉下嵌着一对犀利的眼睛。上来便将白义一行人从左到右打量了一遍,目光定格在白糖怀里的团子身上,冷冷问身侧的船工,“这些人就是那民妇李氏口里的黑人牙子?”
“是。”船工把前后事因说了一遍,看向李氏,“何大人,这一切都是李氏亲眼所见,所以才把他们几人扣押下来,等候大人您亲自来发落。”
何大人瞥了眼李氏,“你确定没认错人?”
“当然没有。”李氏一口咬定说:“民妇看的真真切切的,就是他们几个,错不了。”
白义一听就急了,立马张口辩解:“何大人,我家世代清清白白,绝不是这妇人口中说的黑人牙子,我们一行人来榆阳府,是为了给我们家孩子考试来的。”
何大人眉头挑了挑,吩咐手下,“去把他们几个的牙牌收上来本官瞧瞧,再差人去青临县查问昨日可有丢了婴孩的夫妇去官府报案。”
这话儿落下,旁边那妇女李氏眼睛就不着痕迹地闪了闪。
白糖见这何大人像是个秉公办案的,且办案手法很专业,反倒放了心。她把自己的牙牌连同家里人的一起交给官差。
何大人一一拿在手中细看,不时对照着各人问些问题,例行问:“青雨县雨花镇青雨村人?”
白糖他们几人回到是,何大人点点头,便不再看了。接下来,他挨个询问白义一行人,到了白柳氏时,偏巧她怀里的团子不知是困了还是尿了,突然张嘴哇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