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屋子,我可以进看看去吗?”
温川转头看向陆泽,男人眉目陷在阴影里,看不清神色好坏。
从两人踏进别墅开始,她就隐约觉得陆泽不对劲,似乎有种说不出来的悲伤。
“可以。”
陆泽朝前走着,熟稔地从壁橱里拿出钥匙,插进锁孔里一转,随着房门缓缓打开,他沉声开口解释:
“这里以前是他的书房。”
与外面的装潢布置不同,书房内部只有正前面一扇窗户,紧挨窗下摆着张金丝楠木的长条桌,右侧立着同样质量的书柜,摆着七八个落了灰尘的箱子,此外再无其它东西。
彼时午后的阳光渐渐西沉,少数微弱的光洒在金丝楠木的桌面上,温川略带考究的目光从价值不菲的桌面上扫过,落到陆泽那张淡漠平静的脸上。
“工作室尽量开放一层,不会涉及二楼以上,这些物品可以继续放在这里。”
“随意。”
陆泽恣意散漫的插着兜,眼睑耷拉着看她,“你的房子自己做主。”
说罢,他转身望着书架上的樟木箱子,记忆里零零碎碎的片段浮现在脑中。
察觉到他的愣神,温川缓步走到身后,循着他的视线看去,“这里面是什么?”
陆泽掀开箱子的瞬间,有细小的尘埃在空气中漂浮,他下意识拽着温川后退,幽黑深邃的眼眸中流露着关切。
“没事吧?”
温川捂着口鼻摇头,待灰尘消散才再次开口,“是野外作战服?”
陆泽挑眉,“你知道?”
“嗯。”
温川从他身后出来,径直从箱子里拿出衣服,目光落到褪了色的迷彩上,淡声道:
“小时候,我父亲经常穿这身衣服。”
陆泽这才想起来,温川的父亲也曾经常在野外丛林里作战。
“五岁那年,他总出任务不回家。我就站在家门口的小池塘边,从早晨等到晚上,期盼着他能回来陪我捉小鱼小虾。”
温川顿了下,她放下迷彩作战服,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像是极大忍耐着什么,好一会儿才开口,道:
“可是那一别之后,我再也没见过他。再后来,他们告诉我父亲去世了。”
陆泽忽然想起一幅,原本被他遗忘在某个记忆深处的画面。
那是南云下着雨的清晨,他随父亲站在陵园墓碑前,四周是郁郁葱葱的松树,身后是悲愤哀伤的人,眼前是冰冷坚硬的大理石碑,上面印着黑白分明的容颜。
他依稀记得,悲痛沉重的号角声响起时,队伍右侧的空地上,站着一个女孩。
那是个五六岁正在抽泣的小丫头,穿着一身白纱裙,尽管脸色被冻得发白,也身姿笔直的站在那里。她望着墓碑的黑眸,蓄满泪水却又满是坚韧执拗,甚至有着超脱她这个年纪的冷静与沉着。
那时候他就在想,究竟是谁家的小丫头,又为什么哭的这样伤心。
现在看来,已然有了答案。
“温川。”
陆泽掀起眼皮,望着她眼中似曾相识的倔强,耳畔恍然想起了陆远昌的叮咛——
“温川是个可怜的孩子,不轻易交心于人,可一旦真心托付就一辈子的执念啊。”
突然被叫到名字,温川收敛起思绪,刚转过身就被陆泽伸手搂进了怀里。
取暖设施没开的别墅四处透着阴冷,格外显得他怀抱温暖。
温川下巴嗑在他肩膀上,感受着他环在腰间的手不断收紧,直到两人肌肤相贴才堪堪放松了力气。
“陆泽。”温川用力推他,“你干什么?”
“别动。”
陆泽禁锢着她,嗓音低沉而沙哑,“就让我抱一会儿。”
他鲜少在她面前流露出这样的情绪,温川猜不透他的想法,只当他也是触景生情,看见迷彩作战服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心中难过罢了。
“谁都有不愿提及的人和事,但人不能困于其中,生活还要继续。”
感受到他胸膛的炽热,温川抬手抚掉落在他肩头的灰烬,像是自言自语:
“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要学会坚强,更要学着成长。”
闻言,陆泽从他颈窝间抬起头,喉结上下滑动,声音带着难以察觉的失落。
“所以你选择了假装坚强,欺骗自己继续往前走,是吗?”
温川愣神,“你在说什么?”
迎着她眼底的疑惑,陆泽双手捏紧她的肩膀,平日里满含笑意的双眸,此刻竟多了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意。
“温川。”
他哑声开口,“你明明在意的,却又为什么不肯听我解释?”
温川这才恍然明白,原来陆泽突如其来的低落情绪,竟是因为这件事。
她敛住眸子,淡声回应:“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多的解释还有什么用。”
彼时夕阳渐落,窗外海平线上留下一抹残红,无垠的海平面上浪花熠熠闪烁,不时有白色海鸥从旁边飞过,落到天边摇曳着的渔船上。
揣在兜里的手机震了下,温川解锁屏幕,是沈曼发来的短信,问什么时候走。
白皙的指尖敲击着屏幕,她简短回了三个字——两分钟。
收起手机,温川抬头看向陆泽,语气带着淡淡的讥讽,偏偏神色平淡而真诚。
“陆泽,这件事情不是不可避免的,宋瑶对你的心思也不是那一刻才知道的。但为什么还会造成现在这样的结果,你难道就没有想过吗?”
陆泽挑眉看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温川敛眸,“好好做人。”
话落,她转身就往门外走,高跟鞋砸在木质地板上,发出沉闷而清晰的声响。
当最后一节楼梯出现在眼前时,自己的名字一并在耳畔回响。
“温川。”
身后,陆泽凝着那抹身形,双眉微蹙,“你太固执了。”
温川垂眸低笑,“你是第一天才知道吗?”
别墅门口,陈助理正拦着沈曼不让她进去,却不料余光一晃,就瞧见温川沉着脸从里面出来。
沈曼见状,推开他率先跑上前去,陈助理则伸着脖子往内瞧,却并未看见陆泽的身影。
正疑惑时,一辆出租车在门口停下,他回神正要追上去,温川和沈曼二人却率先上了车。
紧接着下一秒车子启动,沿着马路朝尽头飞驰而去。
陆泽从别墅里出来时,陈助理已然料到了结局,他揣着小心走上前,将温川没有带走的房产证递给他。
“陆总,这栋别墅是老陆总留下的唯一遗物了,过户给太太后,您可就什么念想都没有了。”
“房子可以没有。”陆泽沉脸看着房产证,“但老婆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