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总的第一反应就是确认眼前这一幕的真假。
他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 剧烈的疼痛迅速席卷大脑，帮他确定了自己并不是在做梦，他小猫变的儿子真的又变成小猫了。
第二反应就是猛地抬头去寻找病房的监控摄像头, 在锁定位置后，便给沈宴打去了电话, 表示自己想要走今天病房的所有监控, 且沈宴那边不能留备份。
顾非臣这一套做得行云流水, 没有半分犹豫, 因为早在这之前，他就做过类似的处理预案。那还是他第一次准备带着顾临临来找沈宴做身体检查，他当时就已经和沈宴确认过了, 他有可能会随时要求对方删掉全部与他有关的监控，也不打算回答对方任何一句为什么。
沈医生万分不能理解这种神秘主义, 但会选择尊重金主爸爸。
沈宴：【监控已经停了。我现在给你送过去？】
顾非臣：【谢谢。】
顾非臣之所以没有拒绝沈宴过来，是因为顾临临的病房是个套间，病房和客厅是分开的, 倒也不怕沈宴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如果遮掩得太过神秘, 连门都不让沈宴进, 反而更容易引起对方没必要的猜想与警觉。
至于要不要告诉沈宴真相，顾非臣是考虑都没有考虑过的, 因为他绝不可能说。
不是他信不过自己多年的朋友, 而是他信不过任何人。
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他儿子有可能是个小妖怪”这种挑战人类认知极限的事，不到万不得已, 这辈子都只可能烂在他自己一个人心里, 就像他穿书的秘密一样。
在等待沈宴上来的这短短的数分钟里, 顾非臣连后续该怎么继续隐瞒的大致计划框架都想出来了。
好比顾临临的小猫体型不算大, 一个speedy30足够装下, 王妈在给顾临临整理住院物品时，除了行李箱外，就多带了这样一个手袋，顾非臣拎走它完全不会显得突兀。也好比后面突兀的要办理出院手续时，可以解释为自己临时要出国出差，不放心生病的儿子，宁可带着他一起……
这些计划构建得是如此顺畅，仿佛已经不知道在顾非臣的脑海里演练了多少遍。
他想对顾临临说别怕，不管遇到什么问题，爸爸都能帮你解决。
结果，再一抬头看过去，他刚刚还在病床上追逐蓬松大尾巴转圈的猫儿子，已经再次又变回了人类幼崽。三头身，小肉脸，穿着条纹病服，双手撑在床上，正眯眼沐浴着阳光，就仿佛刚刚的一切都不过是顾非臣的一场梦。
但顾非臣很确定那不是梦，因为他注意到了儿子遗落在枕头边的蓝色儿童手表。
他清楚记得，这个手表一直都是戴在顾临临手腕上的。顾临临最近学会了用手表玩弹球小游戏，连睡觉都不肯摘，又怎么可能任由它孤零零地落在床上呢？
这绝对不对。
“临临？”顾非臣不确定的出声。
小朋友立刻回头，歪头回应了爸爸：“嗯？”
顾非臣有心问儿子两句，你刚刚是不是又变回小猫了？可又怕小朋友误会他更喜欢他还是小猫时的样子。这也是顾非臣很少在顾临临面前提起上辈子的原因之一，不管他儿子变成什么样，他都喜欢，他不希望顾临临和上辈子的自己产生没必要的内耗比较……
戴着眼镜的顾总最终只能靠自己，在反复打量后，才终于确定，他儿子的人类外形也有点不对。
等沈宴来时，他看到的就是顾非臣在给他儿子称体重的神奇画面，他真是服了：“你儿子之前只是有一点点体重增重过快啊朋友，要不要这么严格？住院都不忘减重？”
你们这些霸总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
自己是完美主义强迫症也就算了，对小朋友也要这么吹毛求疵吗？
因为父母过于严格的教育，沈医生的整个童年都过得十分压抑，为了健康这不能吃、那不许吃，定时定量，还控制温度，一度差点把他真的逼成一个心理变态。这也导致沈宴非常看不上去某些家长所谓的“我都是为了你好”的育儿行为。
幸好，赶在沈宴发飙之前，顾非臣解释了他的行为：“我只是担心他病了之后变瘦了。”
“哦哦，那确实有可能。”不要说小朋友了，成年人在大病一场之后多多少少也会掉秤，这都是正常现象，大部分减下去的都是水分，吃几顿就补回来了。不过，顾非臣不说还好，他这么一说，沈宴也开始觉得顾临临好像都瘦出下巴了。
这么立竿见影的吗？
顾非臣此时的内心其实不比疑惑的沈医生平静多少，事实上，那里已经快要被红色的惊叹号刷满了，因为顾临临的体重再一次变回了30.32斤。
之前沈宴说过的，三岁男童的平均体重是14.56公斤，也就是29.12斤，那同时也是顾临临小朋友第一次体检时的体重。而三岁孩子每个月一般会增长0.4斤左右，从6月1日顾临临出现到现在的9月5日是三个月，那长到今天就差不多正好是30.32斤。
一点不多，一点不少。
顾临临再一次变回了那个匀称小孩。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孩子大病一场，刚刚好就把第二次体检时直逼34斤的体重又掉回了30.32斤……
连顾非臣都没办法再继续强行解释下去了。
但不管他的内心有着怎么样的惊涛骇浪，他表面上依旧是那个从容淡定的顾总，在接过沈医生拿来的U盘时，还不忘和对方又确认了一遍：“没有人看过吧？”
“包括我自己都没看。”沈宴只是确定了一下日期，就直接把视频剪切进了u盘里，连手机他都没敢用，生怕在手机里留下什么痕迹删不掉。“说真的，你一点都不能和我透露是为什么吗？总不能是你们家的人摸进病房要给顾临临下毒吧？”
想到这里，沈宴突然心脏猛地一跳，右手握拳拍在左掌上，作恍然大悟状，这么说的话，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啊。
虽然他暂时还没想明白豪门斗争为什么要给小朋友下毒，但那完全不影响他继续发散自己的脑洞。
“临临没事吧？”沈医生当下就想去给顾临临做个检查。
顾临临正靠在病床上看动画片呢，《爱冒险的小虎鲸》昨天又更新了两集，他到现在才发现。依旧专注，依旧伸出圆手。
看来是没什么事的。
沈医生这才终于有空担心自己，并成功被自己脑补出来的豪门狗血争斗给吓到了，他问顾非臣：“我不会被牵扯进去吧？我看过那么多本霸总小说，可没一本说要杀医生朋友的。”一般死医生的剧情只会发生在古代宫廷剧里。
顾非臣微笑：“那你最好祈祷我能在这场斗争中获胜。”
沈宴放心了。
沈医生走后，顾非臣便查看了u盘内容，然后长舒了一口气。
因为里面什么都没有。
在顾临临的身体出现变化的那段时间，监控摄像头也好像受到了磁场影响，从顾非臣陷入沉睡开始，到沈宴掐断监控，整个画面都是一片极不稳定的雪花，什么都没拍下来。一如顾临临当初凭空出现在植物园的座椅上，没有任何痕迹可以留下。
虽然顾总也失去了最后一点儿子到底有没有变回小猫的佐证，但比起满足自己心中那点微不足道的疑惑，他还是更喜欢现在这个更安全的结果。
没有任何人可以掌握对他儿子不利的证据。
顾非臣在删掉那段异常的视频、彻底毁了u盘后，一桩心病才算是稍稍有了缓解。而小朋友依旧无忧无虑，没心没肺地看着他的动画片，他对爸爸说：“虎鲸妈妈好厉害啊，可以一个月不睡觉！”
顾爸爸哭笑不得，抬起手指，戳了戳儿子锃光瓦亮的大脑门。
临临大王不明所以地看看爸爸，不能不睡觉吗？他上辈子很喜欢睡觉，但这辈子比起睡午觉，他还是更喜欢吃和玩啊。但幼儿园每天中午都要求他们睡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如果把这个时间用来吃和玩，他都不敢想自己会有多快乐。
“不能不睡觉，身体会吃不消。”顾爸爸无情驳回了儿子的异想天开，也顺着这个话打开了新话题，“你有没有觉得身体哪里不舒服？或者觉得很奇怪的地方？”
这应该是小妖怪第一次变身，顾非臣不怕他儿子变来变去，只怕这对小朋友正在发育的身体产生什么影响。
但小妖怪看起来自己好像也是有点稀里糊涂的，他眨巴眨巴眼睛，仿佛不太能理解爸爸的意思，在认真的思考了一下之后才道：“感觉……有一点点饿。”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你懂我的意思吧”的渴望。
在幼儿园这个点，我们可是要吃小蛋糕的。水牛奶做的小蛋糕，甜甜的，软软的，玦玦总愿意多分给他半个！
顾非臣：“……”看来他儿子确实是没事了。
但顾总最后还是在多观察了一天后，又找沈宴给他儿子做了个全面的身体检查。沈医生如今已经是熟练工了，都不需要顾非臣再强调什么，他就自觉自己一个人带着体检工具上了门。
怎么说呢，幸好第二次体检的时候，顾非臣没来得及和对方说不用保密了，如今省了不少事。
检查结果一切正常，甚至有点太正常了。在沈医生了解到的患病记录里，顾临临是唯一一个第二天就好了的小朋友，身体里一点病毒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我们医院儿科的水平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沈医生都有点恍惚。
“也有可能是我儿子比较厉害。”顾非臣实话实说。
沈医生：“……那我还是选择相信现代医学。”很多新手爸妈的一大认知误区就是我的孩子注定不平凡。
真.不平凡的临临大王看看爸爸，又看看外面，提醒他：“我想出门溜溜。”自住院以来，顾临临已经有两天没有出门溜溜了。
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幼儿园，顾临临总能保证每天两个小时的户外活动时间。他已经问过护工哥哥了，医院里也有小朋友能玩的儿童游乐区，还有一个大象造型的滑梯呢。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他想去。
顾家父子一齐看向沈医生：“可以吗？”
“他现在甚至健康到可以原地出院，你觉得呢？”
那就是可以的意思。
住院部后面的院子里有不少绿植和鲜花，还有一个很大的儿童游乐区，却只有零星几个小朋友在跑来跑去。
临临大王十分开心地上前去散发自己的魅力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顾非臣接到了来自他外公裴老爷子的电话。老爷子还是那句话：“我还不能见我的曾外孙吗？”
顾非臣也是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他彻头彻尾把这件事给忘了。
他真不是故意的。
一开始确实是担心顾临临没办法适应裴家过于错综复杂的家庭环境，后面却是被各种事情给绊住了。一整个暑假，顾非臣都忙得不可思议，既要安排孩子上幼儿园的事，又要担心原著剧情，最重要的是和霍氏科技展开了合作。
裴氏与霍氏的技术合作，一开始确实压下了裴氏内部不少抱怨的声音。但随着合作的深入，裴氏很快意识到了，与霍氏的合作并不是一件什么轻松的事，甚至更像个大坑。
因为霍南景就是个疯子，他技术确实有，但各种投入与消耗也十分巨大。
简单来说就是，裴氏与霍氏的合作，不仅没让裴氏那些吃干饭的股东们立竿见影地看到他们想要的经济效益，反而还搭进去不少。
伴随着两个月的蜜月期过去，裴氏又开始不满霍氏宛如饕餮一样的胃口了。
不少股东再次开始找事。
顾非臣每天不是要对付他们，就是要和霍南景这个神经病斗智斗勇，还有其他部门的一些事情，这么一桩桩一件件地砸下来，脑子里实在是没空再装下更多的东西。
哪怕再像个精密的机器，但顾非臣毕竟不是机器，难免也会有疏漏。事实上，不要说顾临临了，连顾非臣自己都很久没有回过裴家老宅了。
裴老爷子却根本没打算听顾非臣解释，只是道：“我今天就要你一句准话，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临临？”
说真的，什么时候都是可以的。
“那明天？”
“明天不行，临临最近病了。”顾非臣下意识的就再一次拒绝了，说完他自己都觉得这样有点故意的嫌疑。但他真没有，他只是不能确定顾临临还会不会突然变成小猫，他不太敢让这个状态下的顾临临见到他的外公。
或者说见到任何人，顾非臣都在考虑给顾临临长期跟幼儿园请假的可能性了。
“我知道他病了。”裴老爷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正是因为顾临临病了，他在忍了一天又一天之后，才会忍无可忍再次给外孙打来电话，他想问问他为什么没有选择叫裴家的医生。私人医生上门，不比医院更方便吗？
但已经不需要再问下去了，裴老爷子确定了，非臣就是还在为当年的事怪他。也合理，大房的很多事确实是他做的不对，如果非臣不这么戒备，他才会觉得奇怪。
甚至裴老爷子产生了一种诡异的被怨怼后的满足感。
不然他外孙为什么不找别人的麻烦只找他的呢？
这是他应得的。
他年纪大了，已经不知道还能为大房再做些什么，但至少可以帮非臣多敲打一下那些不愿意听话、总在倚老卖老找麻烦的老家伙们！
爷孙俩完全没对上脑回路的电话就这么结束了。
顾非臣在挂断之后，顾临临正好跑回来喝水，他问儿子：“你想不想过段时间去看曾外公？”
“挣外公？”怎么挣？
“曾，是爸爸的外公。”
小朋友玩得出了一头汗，一边被爸爸擦脸，一边完全没理解爸爸在说什么，但那并不影响他痛快地点头。
顾非臣这才在微信上对外公说：【等您生日的时候，我会带临临回去。】
裴老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