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千夜一直没有说话,此番一开口却是说出了这样一句话,他面上虽然是在笑,但那笑意森然,让沧冥都不禁紧蹙了眉宇。
指桑骂槐的一句话,让洛成脸色一变的同时,想要上前阻止。然而,他却是瞧见苏千夜竟是敛了眸光,拂袖离去。
“国师,国师,这件事情我们密族是有苦衷的,您听我们解释!……”
大长老追上前的身子被沧冥一把扯住。
“他若是想走就让他走好了。本少主的密族,本少主来护!”
沧冥冷眼撇了过去,那潋滟的瞳仁之中含着浓重的警告。
他们密族,就算再深陷危机之中,也还容不得一个外人置喙!
可这些事情洛成都明白,但若是没有苏千夜求问天道向他们密族祈福的话,事情怕会更加糟糕。少主的高傲让他不容在他人的面前低头,可洛河却不能眼睁睁的望着那抹白色的身影越走越远!
“少主!国师不能走,祈福需要他,少主不能置万千密族之人与不顾!”
就在洛成苦口婆心的劝谏之际,一直迈步向前走着的苏千夜却是突然停住了脚步。昏暗的灯光将他的身影拉长,他顿住脚步,慢慢的回转过身。
他双眸微抬,没有回头望向洛成更没有回望向沧冥,他一双清润的眸光,落在了一直站在原地沉默不语的温颜身上。
本是垂着头不知道思索着什么的温颜,在感受到他望过来的目光之后,似有所觉的抬头望着他。
“你过来。”
他清冷的嗓音回荡在整间山洞之中,恍若山间泠泠淙淙的冷泉水。
温颜盯着他的面容,反手指了指她自己,诧异的反问出声,“大人是在叫我?”
整个地牢内除了那些‘人’发出的嘶鸣和喘·息声,再无其他声响。墙壁上昏黄的烛光映照在他艳绝的侧脸上,这一刻,若不是他望过来的目光依旧清冷淡漠,温颜都要以为他恢复了记忆。
“是你。”
得到肯定之后,温颜诧异了。
她回头望了望身后同样一脸诧异的沧冥与洛成,再次反问出声,“大人你莫不是叫错了人?”
苏千夜的眸子瞬间一凛,他望向温颜的目光透着一股子冷冽的寒气。
“本座在外面等你,别让本座再说第二遍。”
他将目光抽回,再不去看她。
望着苏千夜远去的背影,温颜糊涂了。
要死要活要他留下来的不是她啊,这个时候找谁也不应该找她,他这个样子很容易让她怀疑他到底是不是已经恢复了记忆啊!
当然,温颜能这样想,沧冥自然也想到了这点。
温颜迈步向外走去的时候,就被沧冥一把拉住了。
“你不能去。”
温颜微微偏了头,顺着手臂向下看去,视线停驻在他握着她的手臂上。他的手劲很紧,温颜甚至感觉到了他的颤抖。
她仰起头,望着他,声音平静。
“沧冥你在怕什么?”
沧冥低头望着她同样望过来的眸光时,潋滟的眸子之中含着一抹复杂的情绪。
“温颜,你不要望了你答应了本座什么……”
“沧冥。”
温颜出声打断了他的话,面上滑过了一抹无奈,“你也知道他失去了记忆,说不定此番叫我出去,是为了杀了我呢?”
“温颜!”
沧冥一双眸子变得有些凌厉,冷哼出声,“如果是这样,本座就更不应该让你出去了!”
“沧冥,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温颜抬眸将四周扫了一圈,“你看这些人,他们都是你密族的子民,他们不是一个人,他们的背后还有一个又一个的家庭。如果苏千夜真有办法可以救他们,不用你们开口,我也会去求他。”
温颜的声音微顿,再次道:“正如大长老说的那样,密族需要他,这些人也需要他。不管这次他要同我说什么,我都会劝他留下来。”
“温颜!你别傻了。”
沧冥冷笑了一声,双手按在温颜的肩膀上,“你以为你现在在他的眼中是什么?你知不知道这个时候的苏千夜心中究竟想的是什么?!”
是啊,沧冥说的一点都没错。这个时候的他,心底根本就没有她一丝一毫的位置,而她又用什么身份去要求他,留下来?而他,又凭什么听一个陌生人的话,而留下来?
见温颜沉默不语,沧冥声音微缓,再次开口,“你知道大裕国为什么会将苏千夜信奉为神吗?那你又知道为什么本座如此恨苏千夜,却又非要去求苏千夜为我密族祈福吗?”
她认识苏千夜一年,从一个陌生人到如今相爱。苏千夜这个人对于她来说,就好像一个无底的深渊。他的那双清润的眸光仿佛能看透这世间的一切,曾经一切在他眼中都恍若过眼云烟,现在的他,将她一个人放在了心上。
越是与他相处,温颜就越觉得苏千夜身上的秘密越多。
他就像是藏在一个蚕蛹里,巨大的茧将他一层一层的包裹,她知晓他的现在,在大裕国知晓了他的幼年。现在沧冥告诉她,在她未曾出现之前的苏千夜,如斯强大。
她喜欢了他这个人,就想了解他更多,她仰头望向沧冥。
“为什么?”
“你可知道大裕国明觉寺上的了然?”
温颜脑海之中浮现出那个站在姻缘树下仿若超脱于俗世之外的了然和尚。
“我知道。”
沧冥长叹了一口气,慢慢的开口,“人有三火,是谓贪,嗔,痴。世间仅有一人,自打出生起,就少了这三火,此人便是天选之子。此人生而知之,身负异香。上通天意,下佑百姓。这个人你应该也猜到了,他就是苏千夜。”
“代价呢?”
这都说上天是公平的,为你打开一扇窗的同时,就会关上一扇窗。苏千夜得到了这些,那他又失去了什么?
然而沧冥却是摇了摇头,“失去了什么,怕是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
温颜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走出这间山洞的,她一步一步的走到洞口处,一眼就瞧见了那个立在洞外白衣倾华的男人。
他的背影孤独又萧瑟,她难以想象,这个生而知之的男人,这么多年,他自己究竟背负着什么。